当我想起故乡的时候,我想起的是一只烧鸡

在南方读书的时候,味蕾时常会“淡出个鸟”,每到这时,我就会对自己“北方大妞”的身份无比认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想念重口味的时候,什么酱牛肉、红烧肥肠、五香羊脑,光是想想,哈喇子就能流一床。

其实,这些在大东南的超市都可以买得到真空包装,回宿舍用电饭锅馏馏,口感差一点,味道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真正求而不得的,是河南烂大街的炒鸡和烧鸡。

烧鸡为啥姓“烧”

我试图给南方室友解释什么是烧鸡,什么是大盘鸡,她们似懂非懂又抛给我一系列问题:

“油炸之后再煮还能吃吗?”

“油炸之后用水泡着不是卤水豆腐吗?”

“大盘鸡能用小盘子装吗?”

“大盘鸡是不是就是盘子装的‘骚’鸡公?”

骚鸡……呃呃呃……每个问题我都想无力回答,其实我本身也很不明白烧鸡为啥叫“烧”。先过油再炖的也可以叫“烩”,比如烩茄子、烩带鱼。也可以叫“卤”,比如卤水双拼里的豆腐。

有一年开学,我带了两包真空包装的道口烧鸡去学校。撕开一袋分给同宿舍的几个南方妹子,妹子们尝了一口纷纷表示太咸太油。而我,翘着二郎腿,一口气斗了俩鸡腿,还要把捏鸡腿的手指舔一遍。

南方妹又纷纷表示理解不能,然后讨论着鸡肉还是炖汤的好。我在一旁听着,不禁想到那种“淡出鸟”的味道,猛嗝了一口酸水儿。

炒鸡和鸡汤

大东南的鸡永远只有缺油少盐的“炖”和“煮”两种形式,当然也怪不得厨师,毕竟大东南还是鸭多。说句良心话,鸭做得不错,完全没有鸭骚味儿。

带我爹去武夷山玩,住在山里的农家乐,我爹踅摸着山里的土鸡不错,交代店老板中午来一只鸡子,他要喝两口。(鸡子……好吧……)

老板睁大了无辜双眼,以每秒kb的语速问:“鸡紫?四不四鸡漏……”我爹也费劲地调整语调,终于愉快地达成了中午吃鸡这个共识。

中午,我爹眼睁睁看着老板端上来一盆清汤寡水的鸡汤,酒杯端了端又放了下去。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设想这样的场景:操着一颗炒鸡子的心,等来的只是一盆鸡汤。

店老板也很无辜:伦家这边都是炖鸡漏……我和我爹满脸黑线。

学校的大盘鸡

学校食堂有一家兰州拉面,白帽师傅声称自己可以做大盘鸡,但是要等过了饭点儿才可以。我和基友强忍着饿和困,在盛夏的食堂一直等到一点。学生走的差不多了,师傅决定给我们炒大盘鸡。

托着腮帮子等了20分钟,一盘没放酱油没放辣椒的土豆炒鸡(丁)被端了上来,一块皮上还倔强地杵着几根鸡毛。搞毛啊这是!半生不熟的口感彻底摧毁了我们对青海派的希望,从此以后,拉面我只吃兰州派。

聊胜于无,即使鸡块带毛带血,我仍然顽强地连毛都吃了。原始人茹毛饮血真的太艰苦了,啃着鸡块,真想为他们鞠一把同情泪。然而吃完大盘鸡的第二天,我华丽丽地拉肚子了,蹲在卫生间鬼哭狼嚎半上午。

福建的道口烧鸡老店

有一次去离学校十公里开外的地方做家教,迷路之际,突然闻到了烧鸡的味道。顺着香味儿走到一个店铺前——竟然真的是一家烧鸡店!店门口直径一米的大盆里装满了各种姿势的烧鸡,玻璃柜的不锈钢盘里鸡爪、鸡胗、鸡肠、鸡肝、鸡腿、鸡翅一字排开。

尤其是鸡翅,好像扑棱着膀子说:“小美女~来抓我~”柜台上的简易电扇忽闪忽闪地转着,烧鸡的香味儿早就把我的魂儿勾跑了。真是老天有眼!知道我生活不易,误打误撞让我遇到这样一个道口烧鸡店。

“小妹,吃什么?”老板娘用一口蹩脚的河普给我打招呼。“小妹”是大东南对女孩子的称呼,相当于河南的“小妮儿”。

我正寻思是要一只烧鸡还是两只烧鸡的时候,老伴娘又说话了:“小妹,尝尝我们家的烧鸡,跟你们福建的做法不一样。我们都开了二十年了balabala……”我对着老板娘嘿嘿一笑,指着一只比较大的烧鸡,操着郑州北郊的话:“就要诺”。老伴娘愣了。

拎着那只草纸包着的三斤重的烧鸡回学校,和基友俩人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恨不得嚼碎了咽下去。30块一斤,值!

之后,每隔一两周,我都会坐一个小时的公交来买烧鸡,和老板娘喷两句,以此慰藉心里和胃里的乡愁。老伴娘是长垣人,离道口很近。长垣出厨子,会做菜,20年前他们两口趁着改革的春风南下卖烧鸡。

虽然在东南沿海扎下了根,但老伴娘还是经常提到她长大的小县城,说起家乡的霜打馍,偶尔吐槽梅雨和闽东鸟语。

有时能碰到老伴娘上初中的小儿子,长着一张憨厚的中原脸,却操着一口地道的闽东普通话。有一次,他指着我手里的烧鸡问:“不会咸吗?”

只怕在他心里,闽东才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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