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乡村,暗沉的空气,处处透着一股逼人的阴冷,从嘴里向手心哈出的白气转眼就变成了终年不化的积雪,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这就是《Hello,树先生》给我的最直观感受。
树先生有两个世界:树上的世界,和树下的世界。树上的他可以看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活得似乎有了人的样子;树下的他像一条在垃圾堆里生存的病狗,谁都能踢他一脚啐口吐沫。
压抑的树先生。
对他来说,他的哥哥是光明与活力的象征。所有人都不正眼待他,对他的态度是半哄半嘲,他在别人的眼里更像是疯疯癫癫的一块笑料。
他是一个零余者,生的压抑——他梦到自己的哥哥被自己的人父亲勒死,父亲自杀,哥哥所象征的光明与活力一并被掳走。父亲在梦里出现也是阴沉着脸,这对他是无形的压迫。哥哥是一个反叛者,想要燃起冬天里的熊熊烈火,但被残暴地镇压致死,这对树的打击也是致命的,他再也不会有追求自由和自我的勇气。
性的压抑——他喜欢小梅,但是把小梅娶回家之后变得神神叨叨,神志不清,也就无法与小梅享受正常的夫妻生活,故而幻视出自己的哥哥跟嫂子在自己身边翻云覆雨的场景。劳伦斯有这样一个观点,男性的阳物象征着生命的力量和冲动。而电影里树与小梅成婚后小梅采取的主动式,他所面对的是一个阳痿的世界,没有生命活力。同时树的脑海里又浮现了父亲勒死哥哥的场景,双手乱抓,甚至掐着小梅的脖子,这其实也是他的生命意识被压抑,挣扎寻求出路的一个表现。
社会的压抑——他没文化,没头脑,被遗忘,被嘲笑,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是最底层的可悲小人物,就像一棵不起眼形将枯槁的树,在夹缝里生存难得逢春。
自我满足的树先生打自己一巴掌也能说别人疼。
树的一切需求在他的幻想里都得以实现。他认为自己不是一般的人物,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肯定。结婚的时候想要弟弟把老板的皇冠车弄过来当婚车满足一把,这都是他所具有的自我欺骗性。没有钱但却训话别人不能总想着钱,要有更高尚更纯洁的东西。
在这部电影里,灰暗的现实与黑白的梦境相交织。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里愿望的实现,而电影里在树成亲之后都是处于半梦半现实的状态,时而树上时而树下,这种现实与梦境的二重性也是树二重人格的表现,即他本来的人生状态和他理想中的人生状态。
丧失自我的树先生。
浑浑沌沌的生,浑浑沌沌的活,浑浑沌沌的死。从影片一开始树还有些自我意识,到后期如同被架空一般被推着走,就连整个婚礼他似乎都成为了一个旁观者硬被插入了进去。他逐渐丧失了自我意识,当个体的价值被磨灭掉后,他也就成了如同行尸走肉的存在,眼神空洞,没有主见。仿佛是破败土地上的一个游魂。只有在树上的时候,他才有片刻看似的正常。
电影里大胆的幻想,梦境的运用,树预知能力的表现,有点像《白鹿原》里鹿三疯了那一段,多了一点不可知的神秘感。又迎合了人们“他信”的心理,树能算命看日子看风水了,人们麻木迟钝的生活里还是需要有点东西作为心理安慰的,不信自己不如信鬼信神,马克思主义还离得太远。一切情节出其不意但又是发展之必然,宝强对于树这个角色的演绎十分到位,眼神,表情,动作,都代入感极强。电影里色彩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在真实与虚幻的错杂中,痰一样的灰暗与血一样的红轮换着刺激着观众的视觉。
树先生是迷失了自我又没有进取心的一个典型,城市、乡村,“树先生”都大有人在,也是阿Q子孙们所具有的通病,只不过病情有轻有重,或显或隐。有的人治好了,有的人依旧病重而不自知。如今病况也许有所不同,中年危机的困顿,青年时期的虚无,被生活磨得遍体鳞伤后,有的人把生活当作一场春梦,有的人把生活当成自己狂飙演技的舞台,在不同的位置上放弃和亵渎自我。树是什么呢?是麻木堕落,是愚昧自欺的自我,但也是黑暗里的梦、荒野里的一线希望,当积雪融化后,树也许会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