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白

记忆是为了什么,拥有的回忆是为了留下还是为了忘记?我总是想在我的记忆里寻找到什么,可我在寻找的时候,是不断地在追寻,还是不断在遗忘?也许我的记忆就是为了忘记什么。


那是一栋门前种了一棵樱花树的房子,男人身穿素衫,披着青衣,手中长笔轻轻描绘,也许是我呼吸太重,脸前的樱花飞落,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习案上,正落在了他的笔尖,画笔停下了它的脚步,男子抬起头,看向我这里,面带微笑:“你走进我的画里了。”


画?画在哪里?我站在樱花树上,又怎么会站在画里,这个男人说了句我很难懂的话,这让我有些无奈,忽视是最好的办法,闭上眼便不再理他。想来画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有吸引力,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因为一片落花就注意到我,到底是我吹落的樱花打扰到他,还是他打扰到我?不过我是个大方的人,这点小事儿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我能记住的事情很少,不会因为这种事分了神。


一阵咳嗽声,就像破烂的木门发出的咿呀声,听着就让人变得小心翼翼,唯恐用了太大力气,将它推倒,摔碎,化成灰尘。我低头看过去,画纸上枯糙的枝干上开出了一朵殷红,妖艳地让人迷醉。那朵花绽放在在男子的嘴角,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白的就像他笔下的纸。可他的画笔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变得愈发的流畅,自然地仿佛流水一般。男子用笔尖在鲜血里点上几下,随后,纸上又开出了几朵红花,在最妖艳的那朵红花旁还有一个花骨朵,大概它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绽放吧。


用自己的鲜血作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自己还未看清他的模样。我从树上跳下,不经意间又拨落一片樱花。他仰起头,原来他的面容就像樱花一样美丽,只是,他面带笑容,很淡,很浅,像雨后留下的水痕,在阳光下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消失在它最初在的地方。“你从我的画里逃掉了。”男子对我说了一句,又忙着自己手里的画,他的画?他的画应该在习案上,而我在这里,我在的世界和他画中的世界是月与影的距离,永远不会没有交织。我看向他正在润色的画作,那里只有一棵开着殷红花朵的树,没有我。


他的画在生长。在他手上一切都仿佛是本来存在的一样,画笔轻点处就会有花草生长,重笔拉长就是岱山生烟,山前溪水蜿蜒曲折,绕过开着红花的树,还有还有,溪水上的倒影又是谁的?原来是天空的飞鸟,笔尖几下,就是几只飞鸟,在水里浸一下,纸上晕染,那是它们的翎羽,不对,怎么翅膀模糊了,是烟云缭绕,遮了天空。我的眼睛已经分不清楚。


他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将身旁火炉上的水壶提起来,在茶杯里放上几片茶叶,倒满热水,随后又将茶水过滤掉,反复三次,却没有一点着急,他倒了两杯茶水,在等人吗?在我好奇的目光中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动作轻柔亦如他作画时的样子——我是他不请自来的客人啊。这让我有点小小的自得,感觉我第一次被他看做真实存在于世间,即使我们素昧平生,相逢似萍水。

他并没有端起来将茶喝掉,是出于对客人的礼貌吗?我看着眼前的茶杯,心里有些发苦,猫怎么会喝茶?我能看到茶水飘出的热气,也能闻到那股清香,可茶水的味道终究不能属于我。但下一刻我便明白他等的不是我,因为此时的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樱花树,也许不是注视,更像是在交谈,一字一句轻柔地,仿佛在和恋人低语。


树,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羞涩地飘落了一片樱花,花瓣轻飘飘,漫无目的却正好落在了茶杯里,男子微微笑,端起茶杯呡一口,脸色有了樱花般的红润,他的脸上露出的叫做幸福。

喝完茶后,他静静坐在那里,没有继续挥舞画笔,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涣散,朝着他面朝的方向。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一处景物落在他的视线里,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花草,低矮的泥墙,飞到远方,然后是再远,更远的地方。

我想那里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或者是他不曾到过的地方,可他真的看见了,因为眼神中涣散的光不停的变换,像一片让人捉摸不透的云,他在用心看,而不是眼睛。


“好美。”他喃喃低语。

我的好奇心今天越发的严重:他看到了什么?可眼前的樱花树已经很美,还有什么美过这静美如阳的花树。我没有见过,也许见过,但我不记得。

我走过很多地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让我的心驻足,只是匆匆一过,一切对我来说皆是“本来如此”:山就是山,就是卧在那里;水就是水,就是缠缠绵绵;树染青葱,花披霓虹。去过便是过去。我时常想,也许是身处那地的我留在那地,所以没有留恋,也从无记忆,往日的水洼没了源头,一日一日,直至干涸。


这么说来,记忆是否只是时间将过往绘在脑海中的画?如果眼下变成了过往,那我便从画里走了出来,而画成了我的记忆。我想找个人回答我的问题,自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男人,更不可能是其他人,毕竟所有人都活在自己脑海的画中,因此不会懂得他人的问题,不懂就是不懂,即使我问,他还是不懂。

见他如此专注,我便不再纠结自己的问题,反正也是想不明白,再想下去只会打成死结将我活活勒死在虚幻的世界中。闲来无事,四下打量着他的居所,简单却透着如山水般的淡雅,一花一木没有太多的修剪,像随意生长,又像经过一番心思修饰。如果说他的住处是一副画,那应该是点了黛绿的湿笔在纸上流出的烟云。

看的久了,身上的温度好像被人抽取,思想里也慢慢少了许多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不太在意,毕竟原本我的脑海里就没有太多东西,那种感觉就像人被飞雪迷了心境,久久站在飞雪里即将被吞噬一般。我打了一个冷战,这是一个人的冬天,我想这就是被人称作孤独的感觉。

这里又充斥着如此多的不同,男子没有鞋袜,院中的石路上绿绒绒的青苔看不到任何脚印,唯一的木门紧闭着,就好像一块木板砌在墙上。除了这个男人,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迹,即使是他的生活痕迹都如此的模糊,他和这院中的石头,青草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可以说话,可以画画。


男人的瞳孔再一次凝聚了光彩,他看到了一旁的我,有些惊讶,“你是刚才从我画里逃走的猫?”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忘记我的存在,还是故意调侃我。我盯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端倪,可他双眼中平静的神色让我毫无所得。


虽然我想在他眼中什么也没有寻找到,但我没有丝毫的意外,他的莫名其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或者是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表现。可习惯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我和他相处还没到一个日落月升之间。那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其实这都不重要。他说什么不重要,我为什么还要听他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没有像院中的青石,绿草,一点点生气都没有,而是活生生的在我面前,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够懂的话。


可他不再言语了,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我要时不时转过头看看他,确定他是否还在那里,是否还活生生的在那里,这让我没了探究他住所的兴致,只好跳到他的桌子上,不小心踩到墨汁,我的毛发乌黑,没有人发现这个。若是我将猫爪拍到纸上,会不会也是一副画,我想应该叫“猫迹”,这么想着,我不免偷偷乐了起来,原来画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或许我应该问这个男人要一张纸,告诉他我也要画画,这样的话,是不是我和他总算有了些许联系,日后我也可能记得他,他也会在我脑海的画中像今日这般静美如花。

可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这会儿正画的出神,白纸成了春临的大地,花树旁会有青葱小草,石桥上也有撑伞行人,还有青山上冒出一个烟囱,炊烟袅袅,画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到我再也看不仔细,我揉揉眼睛,心里有些庆幸,刚才心里那个小心思没有说出口,不然只会自找没趣。

纸上的空白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一切都活了过来,活在了画里。在那里,时间的魔力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剩下的只有语言都无力表达的美。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在尺寸之间能够创造世界,即使这个世界活在纸上。纸上的世界与现实相同,却美得现实无法比拟。

男人面带微笑,站起身,将画拿着走进了屋子。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跟着他走了进去,打开一间拉门,里面的是一幅幅画作,精心装裱,或是挂在墙上,或是卷起放在画架上。在屋子里仅仅待了片刻,我便好像看尽了世界。这间屋子里静静摆放的画作拥有的所有美好,就那么一瞬间,全都被我肆意地,轻松地,毫无代价地收在眼里。

我就像一个被神蒙住双眼的盲人,走进屋子后,有一道光降临,随后我看到了全世界——原来“梦”可以真实地存在。男子对这些大概习以为常,他盯着手上的画,点点头,随后走到桌子旁开始将画裱起来。这个房间充满的神秘魔力已经将我降服,我心甘情愿跪拜,变成了一个不知信仰为何物的信徒。将我眼前所不能相信的一切看做神迹,虔诚膜拜,悲痛忏悔。我是如此的享受,又是如此的煎熬。

迷醉于光明,必然被黑暗吞没。一块黑布硬生生在如此美妙的世界中狠狠刺向我的眼睛,这块黑布如此的丑陋,如此格格不入,它就像一个如此诱惑的胴体上的疤痕,让人难以忍受。

我见男子正专心与他的作品,便走了过去。打开黑布之后必然会有污浊,这是满足好奇心的恶果。然而好奇心总会有,恶果必定会有。内心的冲动已经压制我所有的理智,爪子轻轻一拉,这块黑布慢慢滑落。

那是一副画像,或者说可是能是一副画像。污浊的线条凌乱不堪,它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一推烂肉上肆意切割,五官因此变得扭曲,是碎肉堆成的面容。红色的鲜血在脸上流淌,他的双手正在用尖细的指甲抓扯着脸上的血肉。

我感到了不适,肚子翻滚,想要将所有的恶心连同胃里的污浊一同吐个干干净净。可是原本这幅画更让人心悸的是男人的眼神,他的双眼变得危险,是被惊吓的毒蛇。我的身体颤抖着,而他的身体也在颤抖。本能使我稍稍退后了一步,而他除了身体的颤抖,安静的异常,就连颤抖都如此安静。男子将画轻轻放在桌子上,那动作亦如他画画时的样子。

他确定了手中的话安全无疑,随后的一切,仿佛从悬崖跌落,反差之大令我猝不及防。男人猛然转过身,我觉得他现在更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而不是我。他的双手颤抖着,步伐缓慢,脸上失去了原本的静好,变得复杂扭曲。他的内心现在是什么颜色?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用来形容他的只有颜色,是打落画盘后无数颜色的混合,慢慢地,最终变成污浊不堪。

是被我揭开的这幅画让他失去作为人的理智,将体内野兽的疯狂唤醒。他走到画前,将头歪向一边,伸出手缓缓摸向那幅画,当他手指触碰到时,又缩了回来,如此反复,进退两难。下一刻他的双眼中露出狰狞的神色,狠狠一抓,把画撕了下来,用手,用嘴将画撕得粉碎,他大笑着,疯狂着把碎屑塞进嘴里咀嚼。

他凄厉的惨笑声,尖利刺耳,可我听到只有无限的悲伤,这是无助的孤狼所能发出的宣泄的咆哮,这咆哮也尽是如此。他的吼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呜咽,双手死死抓住头发,蜷缩成一团。现在的他需要安慰,或者是一个拥抱。但安慰救不了他,拥抱也只是形式。他不需要被抛弃一旁,不管不问,独自面对恐惧这些才是真正有用的,对于绝望之人,只有绝望能够拯救,只有在绝望的打击中生存下来的人,才能战胜绝望。

  屋内的光线迁移,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唯有凌乱的头发告诉我,刚才他确实疯魔过,不是我的错觉。不管是不是我的错觉又有什么区别?大概是没有的,即使有,谁会在意?

将地上的碎屑全部捡起来,一片一片,一零星,一零星,走出屋,点燃了纸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屋子像是被打扫过一样干净,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切都已经变成记忆,除了虚无的脑海世界,什么都没有改变。

男人缓缓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他的的身体很轻,一点风,一个声响都没有带来,仿佛他是樱花树上飘落的花瓣:“我能看见春风在大地上绽放,我也能看见暮色初眠,灯火惺忪;看天上银星相拥,江河浩瀚;看腐草为萤,林漫成海;看牧童青笛,竹马轻踏,青牛不知何处,那笛声扬扬,如烟如水,唤醒枝头相偎的小鸟,低唱几声,穿林而飞;一只树果掉落在枯叶上,有黄鼠捡起,回到山洞,穿行间,树果掉落泥土,时光流转,一株新芽钻出泥土,饮着露水,迎着阳光,开出了夜空中的月亮,花瓣随风飘散,来到我的梦里,告诉我它一路上看到的风景,它的一生。我能看到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闭上眼睛,听他慢慢诉说着。此时他的眼睛成了我的,我看到了他看到一切,有那么一刻,我能在天空里翱翔,在大海里畅游,在山间奔跑;原来光舞出自己的身姿;原来花的颜色是有味道;原来流水可以唱着歌。那一刻我没有自己的样子,只剩下我看到的一切,因为迷醉眼前的一切,所以我忘记了自己,我在哪里,我什么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当我回过神来,他安静地看着我,大概已经很久,我只能这么想,因为在脑海里,时间是不存在的。

“我想不到的但是看到的和我想到的却看不到的组成了我所有的记忆。可是,我看不到我自己。越是如此,我便越发痴迷去看到更多,去想更多。想借此将我的回忆塞到毫无空隙,那时我会忘记自己最在乎的事情:我。我的记忆到底代表了什么?我活着,我记住,我就存在过吗?或者说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复刻我所看到的一切?我死后,我的记忆注定消散,这唯一的证明也要泯灭。也许别人会拥有关于我的记忆,可那些记忆中的我注定不是真正的我,我对他们来说只是站在山巅望见的远景,他们将我肆意涂改,最后放在记忆中,对外人谎称那是真正的我。所以我想要画下我的所看,所想。让我能够留存下来,也许这仅仅只是一个可能,但是这样的可能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他站起身走了屋子,又坐回习案旁,再一次成了我见到他时的模样。

如果我刚才看到的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看到的,那么我看到的不是一幅幅画作而已,而是他,一个美到骨子里的人。我原以为他早已经失去了自我,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之外。他画不出自己的样子,是因为他看不到自己——所见的美好越多,他遗失自己就有多深。到最后是我错了,我原来就是他口中“站在山巅看远景的人”。

怪不得他如此憔悴,又会如此美丽。他的思想,他的生命一直都在慢慢被稀释。让我想到一棵树,用自己全部的时间努力着,准备着生长,然后将生命的全部鼓出花苞,从现在起他的全部便全部用来供养长在枝头上的花苞,生命的所有意义,等待身死花开之日。而他等待的是人生最后一刻完成他一生的画作,将他所有的回忆展现给没有他的世间。

那么他是痛苦的还是开心的?这件事是我永远不能体会的,毕竟我不是他,我只能臆测,然后试着去想象,就算如此我的感觉依旧是我的感觉,不属于他。

其实我更想的是听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你从哪来?你叫什么?说说今天他睡了多久,他想去哪里之类的,总之不是这些,因为只有这些才是关于他自己,活在哪里,可他的生命里面没有这些,正如我所说的,他的一切都用来记忆那些美丽,生命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载人的小船,随着波涛,奔向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死亡。

我想他应该给自己画一张自画像,不是像他撕掉的那张,毫无生气,透着丑陋与黑暗,若是世间真的有风景,那么在我眼中,他便是一幅。可他的心已经容不下自己,他知道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也许连名字都不知道。我的心里出现了淡淡的悲伤。

他在一旁,斜靠着栏杆,双眼微闭,好似睡着了一般,可我知道他没有,此时的他大概又不知去了哪里,也许正在寻找的途中,或者是正在欣赏着哪处的风景失了神。我应该给他画一幅画像,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画的怎样,可我想试一试,把他画出来,画出他该有的样子,然后被他摆在屋子里,像他画的所有画一样,美在一刻,久似时光。

还好他就我面前,走到画桌旁,那里有我需要的一切东西,所以我的心里有了更多的信心,拿起画笔。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有些难,不过我还有爪子,对于于我来说,这与生俱来的更为好用。虽然这么说,可一时半会儿却不知道从哪里下笔,他就在我面前,可是转过头,闭上眼睛,却又抓不住他的影子。原来作画真的不是什么容易事,果然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人哪里都不去,竟然可以让每一处风景生长在画里。

他作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热爱作画这件事情,还是热爱他画的所有东西,用东西来形容他的心血似乎有些不妥,可我找不出其他词语。

我有那样的心情吗?我不确定,我现在只想给他一幅画像,越是这般想,我的心情越是急迫,烦躁的我在画桌旁转来转去,想借此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灵感。可感觉是痛苦的——火热的心,被冰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熄灭,那真的是件痛苦的事,可我的内心在一次又一次灼烧着我,希望我画出来,不管用什么,怎么画,现在一定要画出来。

用爪子站起墨水,不再去管用什么工具,用怎样的颜料,线条怎么勾画,甚至连脑海里都记不住他的样子,就那么下笔,就这么跟着心,只是将心中的热切画出来,将燃烧着的我的所有温度绘成线条,让它在纸上随意铺展,先是点,它们弹跳着,排成一排,连成了线,一条有一条,勾连相错。感觉如此奇妙,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我的爪子,纸上,在这张还什么都没有的纸上有看不见的线条,我只是顺着它们,没有修饰,没有多余,甚至连颜色都是天成。

随着内心的那份焦灼感一点点消失,一股无言的喜悦感在脑海里回响,像一个久经饥饿的人正在品尝着世间佳肴,我的爪子挥舞的越来越快,没有一丝的停顿,没有思考,只有画,当最后一点笔墨落在画纸上。令我奇怪的是,作画时心中的喜悦感,身上的力气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深深的疲劳,我输了一口气,瘫坐在一旁,身心莫名的疲惫不堪。

原来作画是一件如此耗费心神的事,我越发的佩服起身后那个闭着双眼的人,怪不得他如此憔悴,他在用生命在作画,一次又一次承受痛苦与欢愉,然后用尽所有精力。

不过好在我已经给他画了一个画像,虽然不知道像还是不像,这并不怪我,当我完成之后,不管怎么对比都没有个结果,既说不出像也说不出不像,这并不是对画的评价,而是对于我的判断力,此时我的判断力竟然失去了效力。如果这么说,那么就只能让他来评断一番了,可他好像也不清楚自己的样子。

这事也个难题,可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身上的疲劳感越发沉重,像吟诵着诗歌的从林女神在我耳边低吟,梦的门廊已经打开,我打着哈欠,月光下,一片樱花瓣落在我的鼻尖上,打了一个喷嚏。我渐渐进入了梦想。

在梦里,我梦到一颗樱花,仿佛月华一般的花绽放在每一根枝头,相偎,簇拥,欢笑,低语。底下的树干,静静地好像注视着每一片花瓣,眼神温柔,他粗糙的表皮上显出病态,可他很开心。

早上的阳光总是那么明媚,唤醒着我,又让我舍不得自己的梦乡,只有炫彩般的梦才能配上这美好的阳光。我揉揉睡眼,见到男子坐在画桌旁,双手拿着昨晚我的画,他的脸上有阳光闪烁,笑容里带着最初没有的满足。

我走到他身旁,想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像看看是否我的画让他满意。蹲在他的面前,他注视这手中的画没有言语。“画里的是谁?好熟悉。”听到他说的话,我知道自己失败了,虽然没有失败的很彻底,但终究是失败了。我有些失望,替他也是替自己。

看着已经零落了大部分的樱花树,我想此时应该是我离开的时候,我不想见到这颗美丽的树凋谢的样子。跳上枝头,对身下的树到了一个别,看着枝头下的他,觉得还是有些话要对他说:“那是你。”

听到这话,那个男人愣了片刻,随后脸颊上流下两条晶莹的光,他笑了,原本的微笑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花。

     见到他这样,我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既然如此我还有一句话忍不住:“对了,这是我画的。”他看着我,眼角的泪光依旧清晰。

我跳出院子,心里满是骄傲,我也是会作画的人。走在草地上,回首望向那个院子,这里终究是只属于那个男人的。也许在以后他的画里,不仅有美丽的风景,而在风景前会有一个男人,他身披青衫,微笑而视。

一朵樱花瓣轻飘飘在我眼前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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