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雪落云中

天空中的云变得更浓更黑了。风也更紧了。雪花被大风吹的在空中起舞，旋转，纷飞。战士们的身上也觉得更冷了。手里的武器也变得像根冰柱。手握着冰柱，寒冷传遍了全身。冬天，大雪纷飞，本应该在帐篷里烤火，现在却不得不出来打仗。对刘虎的怨恨已经达到了沸点，这怨恨即使是在冬天也能把羊肉煮熟。本来马在冬天就要瘦一些，这一仗打完估计又要掉膘了。

刘虎那边其实更难受。因为风是迎面吹的。战士们的双眼都睁不开，只能低头。那天被慕容翰抓到的头领是刘虎的侄子，他回去以后一五一十的跟刘虎说了。当然那人并不知道慕容翰不是拓跋部的人。刘虎要为死去的人报仇。他的目标之一就是慕容翰。至于拓跋毅，能打掉他一部分力量就可以了。这个强大的对手暂时是斗不过的。

此时平阳城中的陆瑶和石柔则待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客栈里，围着一个火炉取暖。案头放了一壶温好的酒。这种天气热酒是再好不过的饮品了。陆瑶依旧是一身男装。为了能见到拓跋毅，她必须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人。她给石柔弄了一件毛皮大衣。塞上的寒冷果然远甚于晋阳。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谁？”陆瑶问道。

“小二来问问客官要不要西域过来的葡萄酒？刚送来的葡萄酒。这酒难得一见，可是美得很啊。”小二在门外说。

“进来吧。”陆瑶过去打开门。小二走进来，把一小壶葡萄酒放在了案头，同时摆了两只琉璃杯。

“想不到你这家店还有这种宝贝。”陆瑶拿起酒杯仔细端详。

“本店好歹也是平城最大的客栈不是？”小二赔笑道，说完，就退了出去。

陆瑶也是第一次见到葡萄酒。她之前只是听说过，听说西域有善酿葡萄酒的，也听说西域只不过是来往商旅的聚集地，酒是波斯传过来的。当时要属粟特人最擅长经商。很多西域才有的货物都是粟特人在中原买卖。

石柔虽然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但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葡萄酒。石湛虽然有一些家产，但也只是一个参军。这种稀罕的货物也是没机会享用的。琉璃杯之前倒是见过，但和这两只相比未免相形见绌。只是风格不是中原一带的。

石柔拿着一只酒杯，顿感有趣。“陆姑姑，你之前去过凉州吗？凉州西边是什么地方？”石柔很好奇。石湛之前没对她说起过凉州，自己读书也不是很用功。

“凉州我多年前去过，最西边是敦煌郡，那里的沙漠一眼看不到头。最繁华的则当属姑臧城。武威、张掖一带水草肥美，适宜放牧。凉州的牲畜是很有名的。”陆瑶缓缓说道。

“凉州曾经长期战乱。当年河西的一支鲜卑人在凉州反复叛乱，武皇帝用了十年时间才平复这场祸乱。先后有两位刺史死于叛乱。”陆瑶说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

“十年？这十年凉州的百姓面临的该是怎样的一场灾祸啊。”想起饱经战乱的晋阳，石柔不禁叹道。“那最后是怎么平复的呢？”

“当时将军马隆在军中选拔勇士，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可以随军出征。当时皇帝已经许诺会给一大笔封赏。”陆瑶说道。

“哪两个条件？”石柔问。她想，这两个条件一定是非常难的。

“一个是能开一千零八十斤的弩，另一个是能挽一百二十斤的弓。”陆瑶斜了石柔一眼，说。

“这，这什么人能做到啊！”石柔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她看来，一千零八十斤的弩，根本拉不开，虽然有人能用一百二十斤的弓。

“哼，当时马隆招到了三千五百名这样的勇士。这些勇士可以说是全军最强的神箭手。”陆瑶轻蔑的笑了笑。这小姑娘不懂的实在太多。“马隆和这些勇士不负众望，终于一举将持续十年的河西之乱平定。自那以后三十年，河西一直安定。”

“三十年，那现在凉州现在可以说是富裕的很了。那凉州以西呢？就是西域吗？西域都有什么？”石柔追问。

“西域我没有去过，但听说到处都是漫天的黄沙，来往的商旅随处可见路上因风暴和缺水而而留下的骸骨。但西域也有大湖，湖水之广，中原所未有。据说只有云梦泽能与之媲美。西域除了沙漠，还有高高的雪山，山脚下有绿洲，为商人们提供饮水和食物。”陆瑶也不了解西域，只能把自己听说的讲给石柔听。

“等我有机会一定要去西域走一走。”石柔撅起了嘴，说。

“哼！去一次西域一年之内都回不来，路上数不尽的艰难险阻。你一个女孩，还是老实的待在凉州，跟着张大人学习吧。”陆瑶伸出右手食指，点了一下石柔的额头。陆瑶将葡萄酒倒在琉璃杯里，细细的品味。这酒喝起来确实和中原的酒大不相同，酒香里夹杂着果香。

就在她们在客栈里品酒的时候，慕容翰裹着战袍在马背上瑟瑟发抖。这鬼天气实在不适合打仗。雪下得更大了，大到根本看不清远处，只能依稀看到几个影子。远处的黑影越来越多。刘虎的骑兵到了。

战士们拿出背后的弓，搭上箭，却发现弓弦拉不开！天气寒冷，弓弦都已经冻住。没有了弓箭的掩护，拓跋毅也有些紧张了。自己的战士以擅长骑射闻名，短兵相接能否取胜，实在没有把握，更何况不知道刘虎带了多少人来。

而刘虎那边呢？遇到的困难一点都不比拓跋毅少，甚至更多。拓跋毅好歹能看清远处的黑影，而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一样很害怕。

“趁着我们顺风，立刻发起冲锋，一举消灭敌人！”拓跋毅咬了咬牙，把大槊向前一招，战士们纷纷打马狂奔而出。刘虎听到远处的轰鸣声，知道是马蹄的声音，也下令全军出击。两股潮水相撞了。

客栈开饭了。今天做的是炖锅，当然叫什么名陆瑶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大雪天吃这个很好吃、很暖和。切成薄片的肉在锅里煮着，锅里飘着一圈油花，蔬菜吸饱了肉香。石柔也是这么觉得的。这时，一条大汉走了进来，这大汉腰间插着一柄刀。这条大汉点了一大壶热酒，配着卤肉和卤蛋，吃的满脸都是油光。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翰之前在广武城结识的高牧云。高牧云在广武无事可做，就到了平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发财的机会。自己能当伙夫，会酿酒，也能在货栈里做力工。当然，他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喝酒、能赚钱也能赌钱的地方。自己会的这些实在都不是什么赚钱的手艺。他觉得自己一身武功，又逢此乱世，正是发财的好机会。他听说这一带土匪猖狂，这些土匪抢夺钱财，自己为何不去帮失主把东西夺回来？还能赚一笔。

看着那大汉狼吞虎咽的吃相，石柔忙用衣袖挡着嘴。她要笑出来了。怎么会有吃相这么难看的人。但可惜，高牧云听到了。江湖中人，耳朵都灵得很，眼神更是比谁都尖。他看到这个少女旁边的人腰间挂着一柄剑，而且能看得出一定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高牧云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大吃。就在众人正在享用美餐时，一伙儿蒙面黑衣人冲进了客栈。为首的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直冲到柜台前。那人抓着掌柜的衣领，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快把钱都交出来！”那人恶狠狠的说。而他的同伙走到各桌前，把刀逼着客人，逼迫他们交出钱财。

“今天运气真不错，想什么来什么。”高牧云暗暗笑道。虽然他的脖子上也有一把刀。自己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就等一个出手的机会。他没有等很久。眼角很快瞥到持刀人的一丝松懈。这家伙真是倒霉，没发现自己有武器。高牧云暴喝一声，持刀人的耳边像想起了一阵霹雳，大脑“嗡”的一声，自己就倒在了地上。那蒙面匪首的头颅也落在了高牧云的手里。匪徒们看到后开始向后退，等他们转过身，发现门口被一个人挡住了。陆瑶抱着双手，站在那里。她旁边的人已经被一拳打倒。

“你们谁想试试我手里的剑吗？”陆瑶语气冰冷。“现在滚还来得及。现在不滚，你们的下场就是和那个脑袋分家的家伙一样。”陆瑶一只手按住剑柄。

几十里之外的荒原上，已经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雪还在继续，战斗已停止。然而积雪也掩不住横七竖八的尸体。雪已凝结，凝结在荒原上。死去的战士的脸上，身上落满了雪。幸存的人在痛哭。慕容翰第一次目睹真正的战争，这人世间第一等的灾难。视线之内满是白雪，白雪下面则是尸体。慕容翰趴在马背上，开始呕吐起来。他想快点回去，远离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