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慕小姐
真是迟迟不敢下笔,生怕写不好……
他说:部队生活枯燥乏味,离开时却又舍不得。像丢了最喜爱的玩具,像读完了最中意的小说,像黄昏即将来临;但玩具丢了可以再买,小说可以再读一遍,黎明也会如期而至。可这身橄榄绿放下了就无法再拿起来…
我笑他文艺,感情像个小姑娘一样细腻。他却说:我们聊天有这样一句话:能说出来的都是故事,那些说不出来的都成了事故。
他小我一岁,96年的小朋友,他喊我小姨,他叫XXX(此处不方便透露小朋友的名字)。可是我爱叫他豆豆(其实是杜杜,池州的方言“豆”和“杜”都发“豆”的音。)
一,从安徽到乌鲁木齐,何止是四千六百公里。
从安徽出发,到新疆,再到乌鲁木齐,四千六百公里,三天两夜的火车,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这就是四年军旅生涯的开始。
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没有对军营生活的恐惧,更无长时间行车的疲劳。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憧憬,满满的期待。这么多年的梦想,终于就要实现了,心里面那个小白兔,蹦呀蹦,藏也藏不住。
火车的终点站是乌鲁木齐。刚下火车,一开门,进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整齐齐荷枪实弹的武警,他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场景,而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摆在他的面前,有一天,他也会像他们一样,变成自己当初喜欢的模样。
然后开始就地休整,这个时候,心里才感觉到一点点的紧张,一点点的迷茫,但是兴奋啊!荷枪实弹的武警,这才是心中的热血男儿吧,嗯,没错,是的!
之后,他们乘大巴车前往营区,到了营区的时候,心里的落差一下子就上来了。心里面期待的,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大大的操场,各式各样的军事器械,各种和军事有关的设备,很遗憾,全都没有。有的只是几栋房子,围着一圈操场,唯一让你感到真实的就是那高高的围墙。
他就是在那高高的围墙之下,开始了他的新兵连生活。
检查完他们所带的物品之后,便由一位班长带到各自的班上,所有的老兵对待新兵都非常的亲切,没有丝毫的排斥感,这让他们当时有些恐惧的心理得到了小小的安抚。
到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想家和辗转难眠。三天行程的疲惫一下子就袭了过来,那天,他很早的睡去,第二天,很早的醒来。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他发现四周特别安静,所有人都还没有起来,他很奇怪:不是说军营里都起来很早吗?怎么大家都还在睡着呢?
于是,他在床上等啊等,等到了八点,屋子外面终于响起了一声哨响。后来他才知道,新疆于内地而言有时差,每天早上八点才是正常的起床时间。
第二天,班长给他们发了一床被子。班长说:被子是你们整个军旅生涯中跟你们接触最多的东西,所以它对于你们,就相当于媳妇儿,你们对待被子,要像对待媳妇儿一样!
有了被子之后,就是痛苦的开始,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们什么都没干,一心一意的叠被子,叠被子,整个过程枯燥又乏味。一开始,他叠好一床被子需要半个小时,后来,那个叠的不好的哥们,被子被扔进了厕所。
为什么要练习叠被子?
他说:我的理解是:一、为了部队的整齐统一。二、磨练你的韧性和耐心。你不会一下子就学会怎么叠好被子,可是当你一次次的去拆开,叠好,拆开,叠好,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的努力,结果,自然就会摆在那里了,过程大于意义。
叠被子之后就是各种学习。学习部队的各种条令条例,最先学习的就是每一个军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士兵职责: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英勇顽强,坚决完成任务!这一段话,是刻进骨子里,血液里,跟随你一生的。
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什么都要学,学吃饭,学说话,学做事,学打扫卫生……从最平凡的每一件小事开始学起。那时候,会觉得,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又像一张白纸,之前的墨迹全部被涂白,从现在起,重新开始。
新兵连的日子,过的痛苦又痛苦,很多东西,颠覆了你的认知,你不需要去理解,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去做这样一件事情,你只要知道服从命令就好。一个人犯错,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都要一起受罚,你不仅仅要做好你自己,你还要顾及整个集体。
部队部队,就是一个不对的地方,可是后来,你又发现他是对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当他是个新兵的时候他想:如果有一天,我带兵,肯定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可是后来,等到他领导一个中队的时候,遇到了问题,他也还是会采取同样的方法。部队的生活,思想,行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他的血液里,骨子里。
从15年9月到17年8月,只要穿着一身军装,他的裤子口袋里一定会有一块抹布,这块抹布比他的毛巾还要干净。
如果你想比别人优秀,你必须比别人付出的多。生活太苦,你需要有一个物件来一直提醒你,鞭策你,不要放弃,不要放弃,一切都在越来越好,自己越来越优秀,快要成为自己最初喜欢的样子,不要放弃,不能放弃。那块抹布,恰好就成了他决心的寄托。
三个月,是一个蜕变。坚持了新兵连,你的军旅生涯就成功了一大半。
二,授衔,就是给你系上一条红领巾。
10月3日,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时刻,鲜红的肩章贴到衣领上,授予列兵,正装,下连队。
①用抹布擦地:
他说:我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用拖把拖了地。
我问他:为什么擦地要用抹布而不能用拖把?
他反问我:你用抹布擦过地吗?
我说:基本上没有的,就之前买了个拖把,这个拖把拖不干,下雨天,怕孩子摔倒,就拿了个抹布擦地。
他说:我理解的是用抹布擦地你需要俯下身子,成熟的稻谷才会弯腰。
②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
那时候手机已经没收了,每个班十个人,两部电话,只有周日才可以通电话。
他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父亲的声音就已经说不出话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那时候,想哭,委屈,情绪,一股脑儿就全上来了。不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还能挺着,坚持着,电话一接通,所有的情绪防线都溃不成军了。家人,永远是温暖的后背。
那天,电话的那头,父亲在哭,电话的这头,他在哭。两个硬铮铮的男子汉哭的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第一次觉得家是那么的远,第一次,那么的想家。后来,才知道,什么是报喜不报忧,什么是慢慢的成长,什么是心路的磨练……
③从0到99很简单,但99到100很难。
如果说新兵连是基础,那下连以后的日子就是提高了,从0到99很简单,但99到100很难,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到100,但总有人能到100。
④,下连之后的中队
中队待的那个地方叫乌什,这个边境小县,很穷,人不多,汉族人口不到百分之五。但是中队每个人都很优秀,连续七年被评为标兵单位,个人优秀了,所以集体才会优秀。
第一天下连队的时候,他们的中队长带着他们看了荣誉墙,他说拿二等功三等功的人都是身边的人,以后都会认识。心目中的英雄就在身边,英雄们也曾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谁说没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别人心中的英雄呢?这些个普通的,平凡的,毫不起眼的小兵。
16年的2到5月,他们开始强化训练,一天三个五公里,再加上各种力量训练,没有什么科学训练的概念,就是只往死里练,量变才能引起质变。想要变得优秀,想要到100,这些训练必不可少。
⑤,五公里测试
一次测试五公里,他的膝盖到迎面骨特别痛,但是因为要测试,他就在跑步之前喷了云南白药。跑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出汗,药就没什么效果了。疼痛从迎面骨一点点向上,先开始是身体的疼,后来是意志力的疼,心里的疼,最后,他也分不清是种什么痛了。跑到终点以后,他躺在地上痛哭。
我问他:你哭的时候别人什么反应?
他说:过来扶我的,给我喷药的,没有人觉得看不起你。
我觉得感同身受过,经历过,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心疼。
三,零下三十度的野外生存拉练
17年1月,新疆的室外温度,零下三十度。
和他聊天过程中,我一直在百度,什么是授衔,什么是三等功,二等功,什么是迎面骨,零下三十度是什么感受?
这些东西,或许在日常生活中会经常听到,可是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去认认真真的了解过,去了解一个全新的,我一无所知的世界。
零下三十度是什么感受?
长时间在户外会肺水肿,呼吸道都是冷空气;刚刚熬出锅的羊肉汤不到两分钟结冰了;军犬没办法走路;不是说哈尔滨动物园的企鹅冻的不肯出门?
他们一个小队一顶帐篷,两条狗,一辆车,每人一套单兵装备,一套单兵作战的装备是30公斤(防弹衣,头盔,枪,还有一个背囊 ) ,在室外生活三天。
第一天,背着30公斤的作战装备徒步行军17公里。大概到晚上六点才到达任务的指定地点。地图显示的是17公里,其实当时走的路远远不止17公里,当时的那种环境,你不可能跟着地图直线走,而且戈壁滩没有参考系,就会经常走错。
这17公里几乎是跑着完成的,如果不跑,就无法在天黑下来之前到达目的地,如果不能到达目的地,天黑了就更麻烦,没有补给,没有帐篷,零下三十度的新疆戈壁滩,真的可能会冷死。
六点回来以后开始做饭,就出现了上文中羊肉汤的事儿,刚出锅的羊肉汤,不到两分钟结了冰。
晚上是九点睡觉的,在野外,必须得有人站哨,于是他们就生一堆火,裹着大衣,抱着狗,两只军犬轮流跟他们一起站哨。晚上,狗比人灵敏。
第二天白天是野外生存,一个小队分开,三个人一组,每组都给你一只鸡,一只兔子,还有干粮,水。鸡和兔子是生的,然后就出现了电视剧中的情景,生一堆火,烤着吃。兔子尚且可以扒皮,可是这只鸡,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处理干净?没有热水,就算有热水也会瞬间结冰。
在那种天气和环境中,肉,是烤不熟的,黏着鸡毛的,半生不熟的肉,对着新疆荒凉的戈壁滩,忍着胃里的恶心反应,三个人干掉了一只兔子,一只鸡。没有办法,必须要吃下去,才能生存,想要生存下去,你就没有别的选择。
训练科目是匍匐前进100米,360斤的大轮胎(参考下铲车的轮胎)接力翻,最大的难度是身上背着的那30公斤的装备。
晚上两点多的时候让他们去找山洞,戈壁滩的山上有很多洞,晚上找到一个合适的洞住一晚上,其实比住帐篷要好一点,山洞里可以生火,他们自己还随身带着睡袋,比住帐篷暖和。
第三天是小组的红蓝对抗,打靶。就像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一样。枪上面有激光发射器,身上的装备有激光接收器,要是被打中了身上就会冒烟,你就“死亡”了。打靶是靶子在一百米开外,固定的。要先将自己隐藏好,接到通知后开始打。
军旅生涯总有一天会结束,或许,会不舍,会难过,或许,会坦然,会欣慰,但是,不管怎么样,那段时光,是我们生命中,最最珍贵的一部分。
像丢了最喜爱的玩具,像读完了最中意的小说,像黄昏即将来临;但玩具丢了可以再买,小说可以再读一遍,黎明也会如期而至。可这身橄榄绿放下了就无法再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