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

爱信不信

“阿信,你知道吗?最近品牌部新来了一个妹子,长得贼好看,咱部门就只剩你单身了,你可得抓紧了。”

“我对美女没兴趣。”

“少吹牛,我可不信,我跟你说,是个男的就抗拒不了美女。”

“爱信不信。”

办公室响起一阵笑声,还是熟悉的一语双关的风格,爱信不信既是对大卫的回应,艾信不信也是对“抗拒不了”的回应。

“都静一静哈。”技术部经理这时候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材料,向着众人比划了一下。

“下周,我们和印度的客户进行洽谈,公司大领导很重视这次合作,我们要组建一个专门对接客户的小组,和品牌部、产品部一起拿下这个客户,阿信,你是组长,大卫配合,你俩下周过去品牌部办公,小李、大飞,提供协助。”

“收到,我下周跟大卫过去办公。”

“经理放心,我们去了,肯定拿下这个客户,不给你丢脸。”

吩咐完工作,经理来到艾信的工位,高兴的跟他说:“阿信啊,你单身也这么久了,这次是让你跟品牌部的美女多接触接触,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老大,你就别取笑我了,你这么说,我可不敢过去了。”大家听艾信说完,又是一阵欢笑。

还未等经理开口,大卫就凑上前去。说道:“瞧你那怂样,我跟你说,越是美女,她们就越喜欢你这种踏实的理工男。不过你可别打产品部的主意,产品经理那可是净喜欢挑刺,品牌部的妹子那才叫好,喜欢夸人。能把你夸到天上去,你啊,就准备沉浸在温柔乡里吧,尤其那个新来的妹子,据说是从五百强公司挖过来的,高学历、高颜值、高情商,职场三高。”

“大卫,你说你都是成家的人了,净打听美女的事,人刚来没两天,啥情况你都知道了。”经理说完,转过头对艾信说:“你也别太高兴,让你去还是需要你的技术,当然了,如果能顺带解决个人大事,那喜上加喜,不过啊,新来的那个姑娘,你也别惦记了,人家啊,有对象了,谈了好几年,据说快结婚了。品牌部还有其他姑娘,随便拿出来一个,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哎哟喂,老大,你瞧你说的,我还没张口呢,就成了惦记人家了,你还是收回成命吧,我老老实实在办公室打辅助好了。”

“哎,工作要紧,服从安排。”

“遵命。”艾信一个敬礼,结束了一场嬉闹。

入职5年,他从没想过在公司找对象,所以他一直表现的沉默寡言,不擅交际,在同事眼中,这个人一心扑在工作上,谨慎细心,一丝不苟,连句玩笑话都很难听到,似乎没有谁愿意找这样沉闷的对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不善言谈,只是不是谁都可以和他聊得来,他也不愿意把他的全部暴露在工作中,于他而言,工作是认真严谨的,而工作之外,应该是另一番景象。



冷风中的冷段子

袁若雪则不是这样,在她身上,工作和生活都是一个状态,轻松且积极。在朋友眼中,她是可以给人带来欢乐和温暖的小太阳,在同事眼中,她是每天都积极向上的向日葵。别人从她眼里看不见一点烦心事,与她交谈,谁都会笑逐颜开。可是,谁又能一直没有烦恼呢,笑容,只是她的解药,她相信相信的力量,她相信不管怎么样,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她相信,日拱一卒,功不唐捐,她相信,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明天的自己会比今天更好,所以才那么有力量,那么有精神。

“你过得开心吗?”

结束了第一天的准备工作,艾信和袁若雪一起走出写字楼,在路边等车,寒风让他裹紧了外套,路上三三两两匆忙的行人,路边的树枝被吹的沙沙响,他正寻思着怎么打破尴尬的沉默,没想到袁若雪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他先是皱了下眉头,继而舒展开来,回答道。

“就我现在的状态而言,我觉得很舒适,也享受现在的状态。”

“所以是开心?”

“可以这么说。”

“那你关心吗?”

关心?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关心吗?还是观心?还是其他的什么词?

见他眉头紧皱,袁若雪开心的说道:“这是我的冷段子,哈哈哈哈。”

“果然有点冷,那我得裹紧点衣服了。”

“哈哈哈哈,开关开关,有开心自然也有关心了。”

艾信笑着摇了摇头,突如其来的冷笑话倒是让气氛不那么冷了。

“我的车到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拜拜。”艾信目送她的车走远,继续思考着白天的工作,印度是一块很大的市场,这是公司出海战略的第一步,必须要十分谨慎。那里的风土人情与国内不一样,产品的设计逻辑,技术方法都不能完全照搬国内的经验,今天虽然开了一天的会,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对印度市场的不了解,对合作客户的不熟悉,是现在的首要困难,他打开手机,搜索着关于印度的一切资料。

到家之后的袁若雪并没有开灯,凭着感觉找到了沙发躺了下来,已经7天了,这是和男朋友冷战最久的一次,她非常讨厌冷战,彼此的沉默比吵架更让她难受,但是她确实想不通,自己只是换了一份工作,却让男朋友如此愤怒,虽然公司距离他的公司更远了一些,她为了能和他更近一点,并没有搬走的打算,更愤怒的是,他居然可以一周不联系她,他现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为道歉准备?他是不是又吃外卖?想着想着,她就开始担心他了。

“袁若雪啊袁若雪,人家说不定在吃着烧烤看着视频,压根没在想你,你却在这里为他掉眼泪,值得吗?”

她和他做了3年朋友,4年恋人,他们一起走过最欢乐的青春时光,起初她只是把他当朋友,随着他的追求开始,她变得小心翼翼,开始后退了。她知道自己很招人喜爱,但并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一段美好的感情,所以她惧怕,怕恋爱,更怕在恋爱中受伤,她明白,一旦她受过一次伤,她就不再相信爱情了,她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不应该被自己玷污。但是她又想去尝试一下爱情,她觉得没有爱情,生活就缺了点滋味。他的温柔和坚持让她相信自己可以有一段美好爱情,相信他们会走到白头。但他似乎在变,变得没有耐心听她说话,变得不再在乎她的感受。她认为这是自己太在乎对方了,似乎有些草木皆兵了,但是这一次却让她很愤怒。他对于她现在的领导是男的很介意,从面试通过之后便开始换着法子劝退她。

“你根本不懂男人,一个男人,下面那么多女下属,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听我的,不要去。”

她非常看不惯他这一副,我比你多几年工作经验,就可以趾高气扬的指点你的姿态,这反而激发了她的好胜心。

“不要以你的小人之腹揣度别人,郑经理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哟,刚入职就说人家的好话了,人家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是就事论事,一个大公司的领导,不会是个什么人能当上的。”

“好,我是小人,他是君子,好了吧。”

一场并没有输赢的争吵让他们开始了冷战,他不愿听,她也不想说。她认为一份四年的感情不会被一个男领导打败,何况领导也并非他口中的那种人。



漫长的一分钟

第二天,袁若雪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伤心而怠慢工作,反而在项目推进会上提出了好几个富有建设性的观点,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

“好,那就按照小雪说的,阿信,你们技术部调整下技术路线。小雪,你们把品宣方案起草一下,我让产品经理开始准备PRD。”

“好的。”

“收到。”

技术路线的调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保证产品性能稳定的同时,还要兼顾适用性,以及跨区域的协同,这让艾信头疼了起来,如何保障异地服务器的稳定,如果按照会议上的方案,服务器不能只设定在中国,在印度也需要设置至少一台服务器,而这无疑也增加了预算。他想是不是可以在试运行阶段先以流程跑通为目标,等到确定了整体机制之后,让领导看到合作的曙光,再投入资金,在印度设置服务器。但这样无疑会对降低品牌部的功能,他认为有必要和袁若雪沟通一下。

“不行,我跟你说,阿信,在试运行阶段,品牌就应该打出来,首先在消费者心里进行一个定位,让他们在选择产品时,有一个品牌效应在影响他们,这样我们才能走的更远,你放心,预算那边我跟老板去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这不是老板同不同意增加预算的问题,我相信不管花多少钱,老板都是愿意去打开印度市场的,只不过我们的技术路线是首次使用,有没有必要现在就投入这么大,在技术路线实行成功之后,依然可以增加预算打开品牌。”

“这就是找你来的原因啊,我知道你是技术部最牛的,这个方案对你的挑战确实很大,我知道你肯定能完美解决,相信我,阿信,你可以做到的,品牌和技术可以兼顾,并不妨碍的。”

艾信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袁若雪,但他还是觉得很冒险,就在他准备再说话时,袁若雪的手机响了,他注意到她眼睛一亮,开心的拿起手机,对着艾信说:“我男朋友。”艾信自觉的退出了办公室。

“你还知道回我电话,我以为你从此不理我了呢。”袁若雪冷冰冰的接起电话。

“哪里敢不回你啊,看到三个你的未接电话,我都不知道多怕你生气。”

“我可没感觉到你有多害怕,怕不是在想,这疯女人怎么回事,又来烦我。”袁若雪笑了。

回到工位,艾信便开始构思新的技术路线该怎么实施,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二点,他感觉差不多了,看了看空旷的办公室,伸了下懒腰,摘下耳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会议室还亮着灯,他走了过去准备关灯,一开门却被吓一跳,地上散落着文件,袁若雪趴在桌子上,一阵一阵的啜泣声伴随着肩膀的抖动,他哪里见到过这种场景,他不知该怎么办。

袁若雪也感觉到了有人进来了,她以为公司已经没人了,便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此时她抹了抹眼泪,深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了头,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艾信。

“没事,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吧。”

艾信点了点头,准备关门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纸巾,递了过去,袁若雪并没有接,而是哇的一声继续趴着哭了。艾信不知该怎么办,站在门口,伸出去的手就停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是他人生中最尴尬最漫长的一分钟。

“谢谢你,让你见笑了。”袁若雪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有个建议,晚上不要做决定。”

袁若雪愣了一下,就在她接过纸巾的那一刻,她决定了,要忘掉那个人,自己的眼泪不值得为他而流。

依然是寒风,依然是路边,依然在等车。

“你知道超人为什么要穿紧身衣吗?”

“不知道啊,为什么?”

“因为救人要紧。”

“哈哈哈哈,你怎么也学起我来了,看不出来你还会说冷笑话。”

“人生多少事,笑一笑就过去了,对吧。”艾信对着袁若雪说道,又似乎在对自己说。

“你有故事啊,也是为情所扰?”

“不,我没什么扰的,不念,不求,就不扰。”

“他说我不懂男人,但他也不懂女人。”

“女人和男人之间,有骨中骨肉中肉的契合与斗争,也有终将同归于尘土的失落,和对永恒的盼望,以及随之而来的交托和释放。”

“你是理科生?”

“当然,货真价实。”

“那从哪里看来的这段话?”

“对哲学的思索,可不止是文科生的特权,你也得允许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偶尔登台,说两句痛快言语。”

袁若雪取消了订单,想和他再多聊几句,她知道,此刻回家,也还是孤单一人,这时候的她迫切的想找个人说说话,虽然他和自己只是同事。而艾信,其实忘了叫车,从会议室出来,他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可能是午夜的缘故,也可能是看见了女人为情落泪。

“他和我说一个人在家,但是我清楚的听到了一个女人叫他老公,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听女人叫老公?我们谈了四年,我从未这么叫过,或许这是他对我厌倦的原因。”

“我不否认老公这个称呼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有诱惑力,但也认可并不是谁都能随便叫的。我代表不了男人,男人也概括不了我。”

“哼,假正经。我算看透了,男人都是一个样。”

“爱信不信。”又是熟悉的一语双关,既是对假正经的回应,也是对看透的回应。



去斯里兰卡

合作项目推进的很顺利,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但终究是解决了,半年多时间全部扑在一个项目上,现在告一段落了,反而让忙碌的生活回归平淡了。

这一天,艾信一个人在办公室,拿出了很久没用的耳机戴在了头上,这是他最喜欢的耳机,能把音乐的纯净与通透完全还原出来,无损的音质,空灵的声音,让他仿佛沐浴在清澈的湖水中,洗净所有思绪,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完全没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一曲罢,艾信叹了口气,睁开眼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都不说一声。”

“我一进门就喊了你一句,你完全没听到,我就想看看是什么让你这么专注。”

“你来干啥,差点吓死我了。”

“哟,胆子这么小啊。看你没回消息,我又刚好下班,路过你们这里,来跟你说一声,明天是最后的签约仪式,下午2点,在中华豪庭酒店。”

“行,我明天吃午饭就过去,我知道那里,2号线直达,20分钟就到。”

“哪里还要你坐地铁,领导让我们开车去,公司的那辆宝马。”

“那你会开车吗?我可刚拿驾照,我开车我自己都不敢坐。”

“便宜你了,本小姐给你当司机。”

“那我可得表示一下了,请你喝奶茶。”

“我这面子就值一杯奶茶啊?你这还不如不请呢。没有一顿饭能解决得了?”

“那行,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中午可不行,我明天中午约了健身,晚上吧,签约完直接开车出去逛逛,就当放假了。”

艾信其实并不想晚上请她吃饭,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刚才听什么歌这么入迷,让我听听。”艾信刚准备把耳机拿下来给她,就看见袁若雪从包里掏出耳机,拿出一只右耳的耳机递给艾信。

“一起听。”

“那你连我蓝牙。”

“哟,微信,用这个名字也不怕马化腾告你。”

“我用这个名字的时候,张小龙还没加入腾讯呢。人间万种事,微微一信,微信。”

连上蓝牙之后,艾信打开了音乐,继续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盖那笛的空灵的声音传来,世界都静下来了,就像是一下子被按住了暂停键。听到音乐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哪,感觉自己身处空旷的原野上,被音乐带着游荡,那种孤单又寂寥的感觉,与音乐同频。

袁若雪被震惊住了,原来一首音乐能这么吸引人。一曲听完,她明白了他为何如此沉浸。

“像是一个在荒野中苦苦找寻什么东西的人,突然一下,灵魂便被击中了。沙哑的嗓音从远方传来,一声又一声,让你急不可耐的想往远处奔去。你看到了,你看到了火光,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原来不止自己身处这片荒野,你急迫的向那个人走去,不,跑去。此刻,什么东西都阻止不了你的脚步。”

荒野,击中,火光,奔跑。听这首音乐的时候,这些词曾不止一遍的出现在艾信的脑海里,他未曾对别人说过,但此刻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对这首音乐的解读,他惊诧不已。

“经历过感情的痛苦,有些怀疑,但内心还是想要相信,即便知道自己能遇到的概率微乎其微。”袁若雪听完,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这首歌叫什么?”

“最后的莫西干人。”

“好,收藏了。这个项目也忙完了,下个月我准备休个假,放松一下,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去斯里兰卡吧,那里的樱桃红了。”

“好,那就去斯里兰卡。”



梵高其实并不远

自从袁若雪失恋之后,朋友便不断给她介绍。

“清除一个文件最好的方式,不是删除而是覆盖。”

刚开始,她是拒绝的,受不了朋友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见面,一个是她觉得有必要再次认识一下自己,从别人的眼中认识自己,另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自己走出来了,需要去拥抱新的生活了。

“我跟你说,这是最后一个了,下个月我就去旅行了,回来之后我又要投入到工作中了,下半年印度那批客户还会过来,我又得没日没夜的忙了。”

“去哪里玩啊,小雪,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认识的男人也不多了,你不抓点紧,可就没机会了,你第一次见的那个男人你记得不。”

“去斯里兰卡。”袁若雪没和朋友说要去看红樱桃。“姓马的那个是吧,我记得,受不了人家那高高在上的感觉,动不动就是我觉得你,我认为你,搞得自己跟人生导师一样,我要像他那样活啊,就不是袁若雪了。见面不到两个小时,让我气了三回了,看个展都没心思了。”

“你可抓点紧吧,你俩见面,到现在也才不到两个月吧,人家已经领证了。你说说你,一点也不着急。”

“哎哟,得亏我没同意,我可不想人生的幸福就只有这俩月。”

“贫吧你,去旅行也好,说不定艳遇就来了。”

“打住,要是冲着艳遇去啊,我还不如不去。”

“随你随你,下午陪我去丽港城,去逛个街。”

“我不去,有安排了,明天陪你去。”

“哎哟,怪不得不让我介绍呢,原来是有人了啊。”

“什么就有人了,我去看展,梵高的作品展,你又不感兴趣,今天最后一天了,不看就没机会了。”

“搞不懂你,那些照片网上不都有吗,搜一下,想啥时候看就啥时候看。肯定是背着我找男人了。”

“爱信不信。”


艾信看展有个习惯,非要得最后的时间才去,因为他觉得这样人少点,他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走,静静的看。果然,最后一天已经没什么人来看了,他想沉浸在画作中,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居然还碰到了熟人,既然相互看见了,也不好意思回避。

“你也来看展啊,一个人来吗。”

“半个人我怕吓死你。”袁若雪还是继续着冷段子的风格。

“哈哈哈。”一阵欢笑,打破了尴尬的寒暄。

“你说梵高到底是看到了怎样的星空,能画出这样的作品。那个星空,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看到的?我们距离艺术大师,还是太远了。”袁若雪仔细看了看画,转过头看向艾信。

艾信摇了摇头,看着《星空》回答道:“梵高其实并不远,抬头低头都能看到。”

说完便开始走向另一幅作品。袁若雪跟了上来。

“听说这里有梵高的真迹,你觉得哪一副是真的?”

“你喜欢的那副就是真的。”艾信说这话,并没有刻意讨好,而是内心就这么认为的,他自认自己没有达到品鉴真假的高度,就把自己的情感和喜好带入作品中,不管是不是真迹,只要面前的这幅画让他喜欢,他就相信。艺术也并非只有艺术家才能欣赏,凡夫俗子,也可以欣赏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他相信自己的喜欢。

袁若雪停住了脚步,她想起第一次相亲,本想以这种不尴尬的方式见面,结果却是一肚子气。她问男人,你觉得哪一副是真的?男人的回答让她不想继续看展:“我跟你说,这里都是假的,我不用看都知道,说有真迹,是骗你们这种无知青年。”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并没有说什么。看展结束之后,他们在外面的咖啡馆闲聊。

“我辞职了,下周五last day,之后会先去旅行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袁若雪震惊不已,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辞职,明明做的好好的,也很有前途。她有种不舍的感觉,这种不舍既像是同事之间的惋惜,也像是朋友之间的不甘,更像是刚看完画展之后,有种远离了星空的感觉,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感觉自己需要远离一个环境,希望自己迎接一个新生活,有时候一个人走的久了,想面对另一种生活的时候,会有一种不适应而已。”艾信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袁若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远离一个环境,更不知道他要迎接怎样的生活。

“那祝你旅行愉快,迎接一个全新的生活。”



樱桃,正红

艾信离职之后去了南美洲,在南纬1°17'的海岸地区,他看到了奇特的沙漠:千湖沙漠,这是一片沙漠,但是却有着数不清的湖,沙漠与湖水,两个天然对立的景观,却在此处相得益彰。翻过沙丘之前,你不会知道另一面是怎样的景象,可能是沙海连天,也可能碧波荡漾,每个下一幕都值得期待。

千湖沙漠

“我在沙漠游泳。”艾信发了一个朋友圈,立马引起了无数点赞。袁若雪也被这样的画面吸引住了。

“哪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说明。

“巴西。”同样是两个字,也没有任何说明。

“原来沙漠也可以有湖,而且还是这么多的湖。太美了那个地方,真想立刻飞过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地方。”

“是来这里之后一个巴西人告诉我的,他和我说,没去过亚马逊就不算来过巴西,没去过千湖沙漠就不算来过马拉尼昂州。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的景观。”

“快给我说说那里的风景。”

“这里的水特别清澈,加上每个湖的形状、深浅不同,所以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有深色的蓝,浅色的绿,还有些湖底因为有藻类的存在而变成红褐色。”

相隔八个半小时的时差,却并不阻碍他们畅谈,一万三千多公里,好像也没有很远。

两个人从旅行聊到了美食,从民俗聊到了诗词。

“这些东西竟然都是用盐做的,不敢相信。”袁若雪一连发了很多张照片过去,有的是海星,有的像晶莹剔透的钻石。

他给她看亚马逊,她给他看国家公园。他给她看沙漠的蜥蜴,她给他看纪念品。他给她看草原的日落,她给他看日出。他说喜欢高山,她说喜欢大海。

聊了三天之后,艾信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袁若雪这一次请了10天假,假期刚过半,她就已经浏览了亚洲和南美洲的景色,仿佛自己身处平行时空,刚在斯里兰卡看完落日,就到了巴西享受日光浴。刚在千湖沙漠看完日出,就到了科伦坡午睡。

但是她还是心里有一丝遗憾,这次回去之后,都要开始新的忙碌了。她知道自己再见他的机会不多了,能这样聊天的机会也不多了,所以她十分珍惜和他对话的时刻,甚至在想,和他当面聊旅行、美食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画面。

“真是,白日做梦,自作多情。”袁若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换鞋,准备出去吃晚餐。已经一天没和他聊天了,她觉得空荡荡的,在酒店餐桌前看着外面的篝火。

他背着一个登山包,身上的泥土和青草就像在告诉旁人亚马逊的样子,他坐在桌子前,拿起一杯酒便一饮而尽,从包里拿出了异国他乡的礼物。想着想着,袁若雪竟然红了眼眶。揉了揉眼睛,继续看着篝火边的人们欢快的跳舞。透过篝火,她好像看到了艾信,看见他在向她招手,火焰,让他若影若现,不知是火光里有他,还是他自带火光。她摇了摇头,揉了下眼睛。“再这么下去会魔怔的。”她心里想着,低下头搅拌着鸡尾酒,听着餐厅里的音乐。

就在她还沉浸在音乐声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摘下帽子放在胸口,向着她弯了下腰,低声问道:“May I have a sit , Madam.”

袁若雪此时可没有什么搭讪的心情,头也不回的说道:“There's someone here.”

“Is me?”男人没有走开,不依不饶的问。

这下可惹恼了袁若雪,刚站起身准备走,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她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脸,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竟然让她有些错愕,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怎么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还在继续,篝火还在燃烧,人们依旧不知疲倦的跳着舞。

“你说在这里最适合看日出,那肯定是在东海岸。你给我看了很多精美的小东西,你说不相信竟然是盐做的,那肯定是汉班托塔了。你说这里有个国家公园,那一定是本达拉国家公园。你喜欢看海,肯定会选择靠近海的酒店。这里只有孔雀海滩酒店距离海更近。”

“你怎么这么聪明。”

“与其说我聪明,倒不如说我用心。刚才在外面向你招手,怎么不理我?”

“天哪,那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艾信站起身,拿出一个包裹,走到她的面前。

“若雪,你的出现就像是寒夜里的火焰,我曾以为自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在荒野中苦苦寻找,漫无目的,没有方向,甚至一度迷失了自我,我总感觉,在爱的荒野中,不会再有人出现了。而你,在黑夜中给了我一点希望。原来,在同样一片荒野中,也有着像我一样寻找爱情的人,我走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你。我满身风雨的从海上来,现在只想和你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说着,打开了包裹,里面是樱桃,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鲜红透亮。

袁若雪哭了,“艾信,我知道斯里兰卡没有樱桃,但我选择相信,我想去相信一个神话。”

“所以,我从巴西给你带来了樱桃,正红。”艾信递上纸巾,袁若雪擦了擦眼泪,突然笑了。

“哪有人表白用樱桃的。”

“你愿意相信,我又怎能辜负。”

“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了圣光,在你来的方向。”

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袁若雪抱的紧紧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了一句:“明天我们就走。”

“去哪?”

“沙漠。”

“好!”

两个相信爱情的可怜人,在爱的荒野中,苦苦找寻。那片荒野,寂静又空灵,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找寻什么,等到阳光褪去,皎洁的月光撒满大地,他们在孤寂的空间中,发现了对方,此时,他们脑海里浮现一句话: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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