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寻找克洛里,且未来将会继续寻找克洛里。但他不知道克洛里在哪儿,所以他向他所遇见的人们询问这样一个问题:
“去克洛里往哪儿走?”
人们无法回答上来这个问题,去克洛里往哪儿走,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旅游家,不曾去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人们仓促地走开。但也有人乐意去开个玩笑,他们随意指向一个方向,并笃定地说,“去克洛里往那走。”但他未必全部相信。他虽要一定要寻找克洛里,但并不盲从,他不是个白痴。于是他的问题失去了意义,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从别人口中得知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问了下去。
你也许会好奇,是什么使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到克洛里,好奇的人有很多,他也并不加以隐瞒,他在听从旨意。
“谁的旨意?”好奇的人追问他。
“命运。”他微笑着说。于是好奇的人有些明白了,不再和他说什么。
已忘了从何时起,他的脑海中便有一个声音,在重复这么一句话:“去寻找克洛里。”起初他不了解这声音来自何方,但当这声音无数次响起之后,他恍然大悟:这是命运的旨意。这是他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当确定了这一点后,他的变成了一个朝圣者,向克洛里进发。
为了遵循命运,他一刻也没有停歇过,不管是白天或者夜晚,他不会停下他的脚步。大雨落下,那是他的威士忌,惊雷滚滚,那是他的爵士乐。没有什么能够将他拦下,更别提将他击倒。
但有那么一天,他就是倒下了,且毫无征兆。就在他如此坚定地迈步的时候。他躺在他的路上一动不动,几乎躺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他不是没有试着爬起来,但他甚至无法抬起一根手指。而来往的人不仅没有搭救他,还用利剑刺向他的脖颈和双臂。更糟糕的是,一条条水蛭缠上了他的身体,冰凉的触感一直蔓延到他的心里,他恨不得吞下一整个太阳来驱这种冰凉。最最可怕的是:他听不见那个声音了。而下一个瞬间,他的灵魂被轰出了肉体,漂浮在空中。有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响起,却不是他熟悉的声音,是他从没有听过的。
“你病了。”
与此同时,数道人影同时出现,他们身上流转着洁白的光,额头上烙着血红的十字架。他们一齐开口:“你病了。”他惊疑不定,因为他发觉他们正是曾在他躺在地上时手持利剑刺向他的人。他有理由相信,缠绕着他的水蛭也是他们所为。他有些恐惧,并非是担忧他的安危,而是害怕他无法继续寻找克洛里,他们恐怕不会让他这么做。而他们似乎看透了他内心所想,似乎又没有,但一开口便刺痛了他。
他们说,他永远也无法找到克洛里。他从未如此愤怒。先前,他们伤害了他的肉体,此刻又要折磨他的灵魂。他吼叫着向他们冲过去,他们却消失了。还未等他回过神,时间已倒退回了他倒下的那一天,不,未必是倒退,或许是向前推进。但一切都和那天一模一样,他躺下了,利剑刺向他,水蛭缠上他,声音听不到了,他们出现,开口,又消失。于是一切再次发生,一次又一次,像是世界坐落于莫比乌斯环上,事情永远在同一面发生,又像蛇咬住了尾巴不松口,一切都在循环往复。可他的信念没有被磨灭,并愈发坚定。他相信这是命运赐给他的考验,终究会出现转机。
又是这样,又一次,他躺下了,利剑刺向他,水蛭缠上他,声音听不到了,但他们之中多了一个人。她不像他们身上有洁白的光流转,额头上也没有烙上血红的十字架。她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妇人,眼中饱含岁月和人生留下的忧郁,那些妇人要么无事可干,要么停不下来。她似乎哪种也不属于,她属于另一个群体,一个令人难以面对的,无法开口的群体。他盯着她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见过她,认得她。她是他开始寻找克洛里后第一个被问路的人。而她的回答也和后来的人们如此不同。叹息。她用叹息而不是语言向他作答。他竟然有些期待他们和她开口,他希望这次会有与之前不同的话。事情或许会因此而出现转机。
他们和她的确开口了,和之前不一样,却不是向他。他看见他们和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很快,他们占据了上风,她垂下了头。他叹息,也许事情并无转机。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她当成了前来拯救他的人。但转机就这么出现了,他的灵魂又钻进了他的肉体,水蛭退去,他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她,然后跪伏了下去。他猜测她正是命运安排的前来拯救他的人,他向她跪伏,就是向多年来一直在指引他的命运跪伏。她看着跪伏在地的他,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但他不再多看她一眼,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转过身开始狂奔。他想,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寻找克洛里了,现在没有,今后也不再会有。
是的,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寻找克洛里了,现在没有,今后也不再会有了。
被他甩在身后的她停止了哭泣,他们似乎在宽慰她,不过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心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雨夜,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她的心疯狂颤抖,又渐渐平复,接着停止跳动,最后彻底死在了那里,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