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逸闻之赎魂(上)

我们这个县城一般分为山里和山外,和睦永乐融水三个镇往往被称为外面,而这三个乡镇大部分居民都是汉族。而今天,我就来说一个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也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这件事情发生在和睦镇的一个村里,这个村的名字我就不细说了,大家就当一个故事来听吧。不过可以给大家一个提示,这个村子旁边有一个很大的水电站。

故事发生的时候我只有五年级,那天早上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师在班里宣布晚上要开家长会,她的话刚说出来班里的同学就向炸开了锅,因为当时我是插班生,以前在的学校没开过家长会,所以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激动。

于是我赶紧问同桌阿飞:“大家怎么那么高兴,就不怕开家长会挨告状么?”

阿飞很瘦,讲话有点结巴:“家长会在晚上开,我们到时候都来学校玩,可以去电子室打拳皇。”

我那个时候家教很严,晚上从来不得出来玩,这次估计也不例外,说不定还得挨骂,所以别人都开心得不得了,我的心情却惴惴不安的。

中午回到家里之后,看到好几个阿姨在我家里,都是我妈单位的同事,她们看到我进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我当时也没有注意,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进了房间,打算等她们走了之后再说家长会的事情。

当时我家住的是单位的套房,住过这种房子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这种套房不仅面积很小,而且隔音效果也差,所以我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信息,大概是什么八十多岁,过得很好,也值得了,出山什么之类的。如果我今天听到这些信息,一下子就能猜出来是什么事情,但是当时还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妈的同事大概半个小时就走了,这个时候我走到了客厅里,我发现我妈的精神不是太好,正在收拾屋子,我爸也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就问:“妈,我爸呢?”

我妈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回老家了。”

那个时候我爸偶尔也会回去,所以我并不觉得奇怪,就继续说道:“老师说今晚要开家长会。”

我妈停了下来,看着我说道:“我和你爸都去不了,要回老家,待会我会给你老师打电话请假。”

“你也要回去,那我去哪里吃完饭咧?”

“你待会也要回去。”

“为什么呢?”

我妈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停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我看到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哽咽了一下才说道:“你公太不在了。”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说实话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心里反倒很庆幸不用开家长会。

公太当时已经九十岁了,是个乡村文化人,上过私塾,能写毛笔字,能画画,手也很巧,我一回去就会帮我做很多玩具,有风车,木子枪之类的,现在想起来,可能因为我是家里独孙,所以老人特别宠我。

草草吃过午饭之后,我妈打电话帮我请了假,借着就到老街去等车,当时因为修电站所以已经通车了,要不然都得在街日子在码头坐船回去。

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五凌车就到了村里,当时在村里我们家是个大家族,所以我们刚进村就看到了手臂上绑着白布条的家里人,有一些我认识,但是大部分我不认识。

当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跟着他们一路往老宅走去,听他们聊天我才知道原来公太临终前已经完全糊涂了,一直在喊有人找他吃饭,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死了十几年的同辈人。听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战,不知不觉开始觉得害怕起来。

老宅在村尾,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口被漆成大红色的棺材,棺材头前面用金粉描了一个寿字。按照我们这边的习惯,只有寿终正寝的老人才能用红色的棺材,横死的年轻人只能用黑色的棺材,所以大家在路上恰好遇到丧棚,又恰好看到里面的棺材是黑色的就一定要躲开,因为里面的人一定死得很凶,怨气很重。

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现了错觉,进了堂屋之后立马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臭味,这个味道混在棺材油漆的味道里,让我喉咙直反酸水,从这之后,只要一闻到这种腐朽阴沉的味道,我就知道这是死亡的味道。

因为我是曾孙,不用像爷爷奶奶,爸爸那样穿重孝服,所以奶奶两眼通红地给我系上了一条白布,接着就领我给公太上香烧纸。做完这些之后,我就跟着妈妈到厨房去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在灶房里烤火,热气腾腾的炉火加上一大帮亲人,终于让我的恐惧减少了不少。

前面说了我们家族是个大家族,加上公太经常帮别人写对子,起名字,所以在周围村里很有一些威望,而父亲几兄妹都在县里上班,认识的人多,所以上礼的人特别多。我一开始还跟在我妈的屁股后面,到了后来也出来帮倒茶送烟。一直忙到凌晨才跟着爸妈去屋背的新楼里睡觉。

爸妈白天估计太忙了,所以不一会就睡着了,反倒是我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总感觉到在暗处有人盯着我看,我一直折腾到两三点,才睡了过去。这一晚睡得特别不好,总是梦到公太坐在堂屋里,慢悠悠地帮我做着风车,我想走过去,但是还没有迈过门槛就闻到了那股混合着棺材味的恶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我迷迷糊糊就听到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在这杂音里似乎还混杂着嘶哑的喊声,我一个机灵就醒了过来,一看床上只有我一个人了,之前和和我一起睡的爸妈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听着那诡异的锣鼓声,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长了出来。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木头门传出了一声干涩的嘎吱声,把我吓了一大跳。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根开了叉的竹子拐杖就伸了进来,紧接着一个佝着背的老人就出现在了门框的阴影下。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还不起来啊?”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心里,原来这个老人家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婆太。婆太和公太几十年来关系很不好,一个住在老屋,一个住在新屋,可以说完全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听说婆太曾经放出话来,如果公太死了非得在他的棺材上踩上几脚,所以这次公太过世也就没有告诉她,至于两个老人交恶的具体原因我爸也没有和我说过。

“哦哦,我马上就起来了。”说着我就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老屋那边的鼓乐声小了一些,但是听着仍然还是很渗人。

“村上是不是又放电影了,声音那么大。”婆太半眯着眼睛问道。

之前家里特意交代不能让婆太知道公太过世的事情,所以我赶快接着说道:“可能是哪家当电视吧。”

“一大早就放那么大声,给自己做斋么……”婆太絮絮叨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慢慢地就出去了,看着她离开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从小我最怕的就是婆太,总觉得她神神秘秘的。

我穿上衣服之后就朝堂屋跑去,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一直在我的鼻尖萦绕,那锣鼓声也越来越清楚。等我来到堂屋之后,一眼就看到两个披着红色长袍的人在堂屋正中央又唱又跳,时不时还敲一下手里的镲和鼓,堂屋里的其他人都静静地听着。

我在人群当中找到了父亲,就过去问他:“爸,他们这是在搞什么?”

我爸累了两天了,所以精神很差,他哑着声音和我说道:“这是做斋,人死了魂魄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做斋就是为了劝他们离开,不要打扰家里其他人。”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到了那两个道公的身上,他们一老一少,老的估计五十多岁,小的不过二十多岁,身上都穿着大红色的道袍,头上带着一个像凤冠一样的帽子,在道袍上有几朵开得很盛的白色牡丹。他们两个是轮流唱的,唱的时候还会加上一些特定的动作和步伐。渐渐地我发现他们的步伐看似随意,但是每一次都踩在同一个位置上。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做八卦步,是用来阵魂用的,人不管是横死还是寿终正寝,总是有怨气的,只不过有强弱之分,而做斋的目的是劝离死者的魂魄,首先要做的就是镇住他们的怨气。虽然两个道公做斋的时候用的都是土拐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句都没有听懂,只是觉得他们的声音凄凉里带着一丝沧桑,沧桑中又透着一股刚毅。

刚开始听的时候我还觉得挺有意思,但是小孩子毕竟坐不住,没听多久我就觉得无聊起来,坐在长凳上不安份地四处张望,突然我的目光被墙上的一些东西给吸引住了,我记得昨晚睡觉之前墙上还是空荡荡的。这些东西是一幅幅画在白布上的画,全部加起来大概有十几幅,分别用绳子系在堂屋两侧的墙上。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这些画给吸引住了,慢慢地从长凳上站了一起,一幅幅地看了过去,然而刚看了两幅,我就吓得直哆嗦。第一幅上画着三四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把一个人丢进了一口装满了滚水的大锅里;第二幅则是两个小鬼用锯子把一个人给锯成了两半,暗红色的血迹铺满了整块白布。虽然觉得害怕,但是好奇心却驱使我一幅一幅地看了下去,原来这些画上画的都是这样一些小鬼折磨人的场景,里面的人有被拔舌的,血淋淋的舌头被小鬼拔出来整整有好几尺长;有被扔进火炉的,从头到脚都被火焰包围着;有被冻在冰块里的,一动都动不了的……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惨!等我看完东边墙上的这些画之后,身上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看另一边的几幅画了,因为那边的墙下就就摆着我公太的棺材。

我打了两个抖,赶紧就坐回到了凳子上,然而就在我做回凳子的时候,那个老道公突然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我就看到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摇头,如果再给我选择一次,就是打死我都不会去看那些邪性的画。

这天的做斋整整持续了一个白天,两个道公很敬业,除了中途停下来稍作休息之外,丝毫没有偷闲。到了晚上大概十点的时候,整个做斋的仪式就快结束了,家里一下子就跟着热闹了起来,原来是出山的时间到了。

红色的棺材被家族里的几个叔伯兄弟慢慢地抬了起来,一边放着鞭炮一边就朝门外抬了出去,我们几个小辈被各自的父母领着,跟着大伙就来到了村口的鱼塘旁边,棺材在这里最后停一次,就会被抬到祖坟里去。家族里一个长辈给棺材上了香、烧了纸之后,那个老道公念了常常的一段祷词。祷词刚念完又放了一卷大龙炮,在炮声里几个叔伯兄弟抬起棺材就朝着坟地的方向跑进了黑暗当中,到这里整个丧礼基本就算结束了。

家里人在鱼塘边站了一会之后,就三三两两地回到了老宅,我这时不知道是因为前一晚没有睡好,还是因为被家里的香火熏得太厉害,总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地,于是就靠在凳子上休息,虽然棺材已经抬出去了,但是我还是能够闻到那个很奇怪的味道。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突然就听到门外开始骚动起来,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我揉了揉眼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抬着公太棺材出去的兆贺叔。兆贺叔的脸上全是汗,两只手在面前不停的发着抖,大家看他这幅模样,赶紧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四公的棺材……棺材埋……埋不下去。”

我大伯沉着脸骂道:“老五,你乱说什么?”

“里……里面好像有……有东西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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