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杨洁执导的86版《西游记》最精彩的一集就是《趣经女儿国》,大胆改编了原著,唐僧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了无尘念、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而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儿女情长的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将一段唯美而又“求不得”的爱情故事演绎得动人心弦、回味无穷,成为电视荧幕上不可磨灭的经典。小时候主要是看打妖怪,现在看却多了别样的体会。
先说唐僧的愁,他自幼在佛门净土长大,清规戒律、吃斋念佛已注定是最终归宿,为保大唐盛世遂决心西行求取真经,意念之坚定着实让人钦佩。作为一个男人,唐长老心里有着说不完的苦,妖精再妩媚温柔、风情万种也不能约,因为他心里明白,对方在意的并不是他的颜值,也不是仰望他的修为和人品,更谈不上个人魅力,而是他身上实打实的、长生不老的五花肉。西行之路上,这样的诱惑太多太多,作为一名僧人,他在面对诱惑的时候选择了放弃,充分演绎了“君子不处危墙之下”应该怎么办。但是,剧情总会有反转,再平静的海面也会有波澜,这也是杨洁导演力排众议让《西游记》最出彩的一个地方,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在唐僧的西行之中又充分展露了真实的人性,将“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挣扎和痛苦诠释的淋漓尽致、刻骨铭心。
当唐玄奘饱经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看惯了妖魔鬼怪的贪婪狰狞后,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女儿国的宁静之乡。在王宫大殿上与女王目光相撞那一刻,他内心一颤,未曾想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无果而终的姻缘。正如张爱玲所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御花园,枫叶似火,草木含情,鸳鸯戏水,清溪潺潺,女王含情脉脉,巧笑倩兮,柔情百转,尽显女儿本色。面对女王的挽留,唐长老说完“若有来生……”,再无多余的一句话可说出口。
最后唐玄奘与女儿国国王两人并肩而行的那短短一段路,饱含无限情意。当女王缓缓盖上国玺,抬起含泪的双眸,与唐僧并行走在红地毯上,唐玄奘微低着头,从他压抑的表情中可以看到他内心的惆怅与不忍。当女王停下脚步含泪看着他,他也回看了女王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把内心的留恋与歉疚表现得淋漓尽致。看到这一幕时,我想到了宋朝词人柳永在《雨霖铃》中所写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女王的手是握不了了,只能情到深处是无言。当他从女王手中接过通关文牒时,他的眼睛却忧郁地看着女王,然后向女王深行了一个礼,用的却是佛门的俗家弟子礼,抬起头时,依然凝望着女王,接着,猛然转过脸,向徒弟们走去,那一刻他心底的痛一定是撕心裂肺、无以言说的。而女王内心多么希望他可以蜻蜓点水一般掠过自己的之间,然而终究什么都没有,就这样看他慢慢转身离开。
当他骑上白马,女王一声呼唤,他回了头,却不敢让目光停留,立刻又策马而去。他知道自己身负唐王重托、苍生期盼,从大唐金銮殿接受使命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无法回头。取经之路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他别无选择,只能放弃自己的情感。
或许,在他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经归来,在慈恩寺望着佛殿上的青灯古卷,梵香缭绕,早已心如止水,唯有关于女儿国、关于女王的有关记忆,永远的深埋于心底,偶尔诵经之余,会突然闪现,拂过一位高僧的脑海。美人终将迟暮,但她最美的样子,已铭刻于三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