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也是这样一个和风旭日的清晨。能听到布谷鸟的歌唱。天空蔚蓝如洗,处处春意盎然。他在睡梦中听到门“哐当”关上的声音。那时他们已经冷战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关系始终无法缓和。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只看到华越走越远的背影。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镶着一圈金边。路两边的花开的繁华似锦。微风吹过,有花瓣雨落在她的肩头,她没有回头,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林曦每想起那一天分别的场景,心就会隐隐作痛。流逝的光荫证明,华带走的,不仅仅是他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更带走了他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
他从此心灰意冷。他一开始根本没感觉到,当他准备振作起来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房子里这个城市里处处都留下了华的痕迹。
他没想到华会如此决绝地离去,她从来都是等他来拿主意的,从来都是那么明媚地笑着,“曦,你说呢?”然后抬起手来拢拢头发,“我听你的。”那时,他们新婚燕尔,一起上班,一起吃午饭,下班后不想回家就去看电影消磨时间。周末就腻在家里练习做西餐,华不会掌握火候,老把牛排煎的黑乎乎的,然后她就说不饿,只到看着林曦收拾完残局才会偷偷煮泡面。他便假装不知道,牛排会嚼的很响。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有一次他发烧在家休息,华请假陪他。许诺给他做最拿手的“法兰西金秋”。他搞不清她在厨房呆了多久,迟迟不肯出来。他偷偷下地,轻轻踱到厨房门口,看到华正手忙脚乱地装盘,一盘炸的黑乎乎的圆饼。他咳了一声,华转头一下看到了站在门口笑的前仰后合的他,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捶他,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她的脸上有被油烟熏出的味道,夹杂着她的淡淡香味,他突然有了冲动。等缠绵过后,他看着在熟睡的华,想今生只要有她陪在身边,夫复何求?
但是,他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裂痕的呢?
好像是婚后第二年吧。
林妈妈一直不太满意华。对于三代单传又很优秀的儿子,林妈妈可谓在儿子的婚姻大事上绞尽脑汁。可是林曦在大学里就和华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内敛喜静,华开朗活泼,互补的性格使他们一见倾心。同班四年,一切水到渠成。
但当林曦带华第一次见他父母时,林妈妈的不冷不热就很让气氛尴尬。饭后华去厨房帮忙,“不需要,谢谢”林妈妈客气中带着拒绝。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华只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林曦喊她出去看电视才缓解了这份难堪。
还有一点,两人家境有点悬殊。婚姻毕竟是要讲点门当户对的。华的父母是普通职工,毕竟和在市里某局任一把手的林父是不在一个层次。所以结婚的过程百转千回,父母还是依了儿子,林曦的坚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那次华和朋友们去骑马坠落导致流产,是矛盾的导火索吧。谁都没想到华会怀孕,他们本来打算好好玩几年,事业也都在上升期,所以压根没往那个地方想。但华因为脚踝受伤送到医院时,大夫把他叫了进去,“你的太太流产了,并且很有可能再无法怀孕”他一听就懵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先兆都没有?一个人坐在走廊里发呆。
他想这件事先不能和父母说,等华出了院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说出来会好点。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可是不知怎么林妈妈还是知道了。医院有位小姨的同学,这可能是直接原因。家里的气氛变的很沉闷压抑,林妈妈的态度很坚决,如果没有孩子,这个婚姻就得解体。林爸倒是没有表态,但也没有说话。林曦每天去医院看到华,心里五味杂陈。结婚的时候父母已经做了让步,但现在他们的要求他不能当耳边风,毕竟都已到了含饴弄孙的年龄。他想现在不能说,等华出了院然后再慢慢商量。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出院那天,华感觉到了异样。她注视着林曦,轻声问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林曦故作轻松“没有啊。”但女人的直觉让华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状况。在家休息那段时间,林曦父母来过一次,此后华的状态就一直不好。经常沉默,莫名其妙的发火,对着窗外默默流泪。对晚归的林曦开始猜疑,开始翻他的手机信息,然后就是林曦的解释,解释,再解释。激烈的争吵过后便是痛苦的拥抱,亲吻,流着眼泪一次次的做爱。缠绵悱恻直至天亮。
也许,一切都因为年轻。当责任,道德,爱情,亲情编织的这张网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们措手不及,过于单薄。于是对彼此的在乎就转变了形式,在彼此的折磨中寻找在对方身上存在的意义。
林曦终于累了,他选择逃避,下班后开始惧怕回家,开始去酗酒买醉,开始夜不归宿。
他们开始冷战。
但他们中间至始至终没有第三人。
华成了中度抑郁,于是,在春天的一个早晨,离家出走。她留了信,只是想安静一段时间,让大家不要去找她,想好了一定会给林曦一个答案。
再无音讯。
三年里,林曦终于想通了一个事实,他是爱她的,其余的都不重要。他还是要在这间房子里等她回来。
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