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又吹了一季,吹的天更蓝了,苞米叶更黄了,就连日子也被吹的金灿灿了——金秋十月来到了,村公社那大喇叭,又不闲着了,透过那烂了嘴的喇叭口吼道:“各位村民,各位村民注意了,注意了,下面播报一条,处分决定。村委会全体人员决议,给予村委会成员钱贵同志,大过处分。钱贵同志在做村里农业安全员期间,导致大量粮食遗失,情节严重。特此公告批评,望村民公允。”播报完一遍,过了能有两分钟的时间间隔,村公社的大喇叭又一次响起,播报了相同的内容——“各位村民,各位村民注意了,注意了,下面播报一条,处分决定。村委会全体人员决议,给予村委会成员钱贵同志,大过处分。钱贵同志在做村里农业安全员期间,导致大量粮食遗失。特此公告,望村民周知。”正阳坐在小马扎上,一直在院子里,仔细地听着,一脸愧疚的表情,不时地往院墙外瞅瞅。正阳就这样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年幼的正阳实在搞不懂那片苞米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苞米怎么就会在自己的监视下又丢了呢?正阳就这样在院子里充满了自责,呆呆地在院子里静坐着。但太阳却不会乖乖地待着不动,渐渐地落了下去,那淡黄色的余晖照在正阳红红的小脸上,搭配上那掉了皮的土屋墙露出的一根根杂草,和院子中间那五块木板铁钉组合成的梯形的空心的长长的猪槽以及散落在猪槽边缘的像一块块鸡屎一样的猪食,和远处那快要坍塌,已经耷拉腰的,房盖都已经倾斜的的土仓房,组合成一幅唯美的村童静默图。这唯美的画面,没有能持续多久,就被院墙外的一个手势所打破,正阳的眼睛也一直注视着那墙,紧忙地奔过去,走到墙边,只见墙外一个矮胖的大汉手里拿着一瓶老村长,蹲在墙根大口大口的喝着,不时的还使劲的摇晃着手里的酒瓶,那胖子就是钱贵,正阳急忙迈过墙头,伸手抓住那晃动的酒瓶,说道:“钱叔别喝了,别喝了,钱叔,”之后眼泪不由地从眼眶流出,“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没把您交给我的事办好!”。那钱贵突然静止了片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正阳,低下头叹了一声气,摇摇脑袋,把酒瓶使劲地从正阳手里拽过来,又闷了一口,说道:“跟你没关系,我也纳闷了,这成片的苞米怎么就在眼皮底下没了呢!”说着站起身来,那矮胖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前移动,就像一只立起来的肥猪在学人走路,正阳紧忙过去搀扶着,钱贵一直向前走,走过墙边的小草地,走到草地与苞米地之间凹凸不平的一片坑地,坑地有三四十米那么宽,是村民长期挖掘黄土筑墙、盖房子形成的。有年头的坑地里面已经有了一片片树丛和绿绿的青草,坑地都不深,基本上是一个个浅洼,最深的也就一米,而且呈不规则的形状,钱贵走到一个洼地,突然坐了下来,靠在洼地的斜坡上,躺了下来,正阳也跟着躺了下来,那肥胖的钱贵,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斜卧着。接着拿起手里的酒瓶,又闷了一口说道:“今晚就在这住了,天为盖,地为毯,舒服。”正阳躺在一旁,看着钱贵,像一只小绵羊,靠在一只胖熊身旁,娇滴滴地说道:“钱叔,你真没怪我!”。钱贵转过身来,用手摸摸了正阳的小脑袋:“当然没有啦,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不也没抓住偷苞米的贼么,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老天喽。”说着,正阳突然站起身来,高兴的跳来跳去,叫唤着“钱叔没怪我哦,钱叔没怪我哦,钱叔没怪我啊!”,撒欢似的往远处跑起来,钱贵笑呵呵地看着正阳撒欢的背影说道:“这小家伙儿,小心点,看着点坑……”,刚说到看着点坑,正阳就“啊!”的一声,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钱贵忙站起身来,朝着正阳刚刚的方向追过去,嘴里喊着:“咋了,臭小子,臭小子,别吓唬你钱叔,是不崴脚了”。由于天越来越黑钱贵已找不清方向,跑了几步,觉得有点走远了,便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嘴里继续喊着:“咋了,臭小子,臭小子,别吓唬你钱叔,快出来!”。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回音,钱贵便傻傻地杵在了那里,又等了能有半刻钟的时间,实在有些急了,便又漫无目的又左右移动了几步,喊道:“正阳,正阳!”,这时,钱贵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有气无力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钱贵能感知出来这声音不是从远处传来的,好像就在自己的脚下,便蹲下身子,用手摸索了一阵,摸着摸着便摸到一 个大坑的边缘,坑的边缘布满了杂草,那杂草好像有些不同,感觉是被编织在一个网状的簸箕上,钱贵缓缓地趴下圆滚滚的身体,沿着坑的边缘用手又试了试,确实是个大坑,钱贵确信正阳就是掉在这个坑里,便扒开杂草朝着坑里喊道:“正阳,正阳,你在里面不!在里面不?”。 “我在!我在!钱叔,快来救我!”正阳有气无力的答道。钱贵实实地趴在坑口,用手抓紧坑口的杂草又尝试着把头探进坑里,朝着坑里面看看,喊道:“正阳,别怕,坑是不很深啊,是不摔坏了,你等会儿,等会儿,钱叔,找人救你。”说着,钱贵紧忙站起身来,朝着亮着灯的翟家奔去,这时一个身影也从黑暗中走出来差点没把钱贵撞倒,之后钱贵眼前一亮,被手电筒刺眼的光芒照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有人说道:“钱贵啊!怎么是你啊!你看见翟正阳没,”说着那人便把手电筒移开,“我这刚回来,发现这孩子没在家,这都几点了,唉!”钱贵努力地的睁开已被手电筒的光照的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才看清是翟裕良,好像遇到救星一样,拽着翟裕良的手就走,翟裕良被这突然的胁迫搞得晕头转向,但看钱贵着急的样子也就跟着走了,手里的手电筒像吊在棚顶的灯,左右的晃动着,钱贵好像忘了有手电筒这回事,拽着翟裕良就朝自己记得的方位走,走着走着,朝着地上看了一眼,才想起翟裕良手里有手电筒的事,突然弯下身,绕过正阳的身子,伸手便将紧握在翟裕良右手的手电筒夺了过去,嘴里还叨咕着:“我知道正阳在哪,快跟我走。”有了手电筒的照明,钱贵迅速地找到,正阳掉进的那个坑,走到坑旁钱贵才发现,那个一直被自己误认为是个人们挖掘黄土的深坑,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因为灯光一照,你会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根本不是坑,而是个洞。而且这个洞口的杂草是有人故意编制在一个破旧的铁丝网上用来遮挡洞口的,铁丝网上的铁丝每根都有笔芯那么粗,所以用手摸上去感觉就像摸在一个破旧的簸箕上一样,钱贵用手电筒朝着洞里晃了晃才发现,这个洞要比想象的深的多,简直像一口竖井,有十多米深,拨开洞沿的杂草,把手电使劲的伸进洞穴里,你才能看见洞底躺着一个人,顺着手电筒的光早已趴在洞口往里张望的翟裕良,突然尖叫道:“正阳!”,双手一杵,便站起身来,摸索着便沿着洞壁下去。你没听错就是沿着洞壁下去,因为这个洞显然不是一般的洞,因为垂直的洞壁上还有一节一节的自下而上的台阶,台阶就像一 块块方糕立起来一样一块比一块长一些层叠着摞起来,摞到洞口,整体看起来像半个立体的梯形,台阶上还垫着一块块木条,木条早已和黄土混在一起,台阶与木条的交汇处还长着很多苔藓, 显然这个洞有些日子了,翟裕良踩着那窄窄的台阶上一点点朝着洞底移动着,就像一只猴子,踩在悬浮梯上一点点的挪动。钱贵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唯一能发出亮光的设备——手电筒,蹲在洞口尽力的为翟裕良照着脚下的台阶,由于翟裕良干过装修,能灵活的在跳板上上下下,所以很快就麻利的到了洞底,就像他当年下到自家的井底清理井底的淤泥一样,当时的正翔看到那一幕吓得不行,因为趴在井口里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见井底的父亲,正翔总以为父亲被水淹死了。翟裕良到了洞底,搀扶起已经晕倒在洞底的正阳,又透过上面微弱的灯光看了看那陡峭狭窄的台阶,心里犹豫了,正所谓下山容易,上山难,那台阶太窄了,一个人上还行,两个人恐怕不行,因为台阶实际只有砖头那么宽, 就算翟裕良背着正阳,也爬不上去,台阶毕竟是实土累成的而且有年头,有些台阶已经被踩的缺了一块,甚至踩一下嗖嗖地往下掉土, 翟裕良担心自己如果背着正阳爬到一半会再掉下来,正在思虑着,上面的钱贵急了,手电筒的光晃了晃,喊道:“咋样了翟哥,正阳没事吧,能上来不! ” 翟裕良回答道:“没啥事,可能腿摔坏了,迷瞪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真上不去了啊!”说着翟裕良又朝洞的四周拍拍打打,拍打到背后时,自己的身子差点没有仰过去,因为翟裕良的背后竟然是空的,也就是这个洞再最底端还有一个拐脖,翟裕良转过身去,由于看不清就用手比量了一下,发现这个拐脖的口宽度跟洞口一样宽,又站起来比量了一下发现这洞口的高度竟然有一人多高,翟裕良不敢相信自己的手,便又比量了一下,那双已经噙满泥土的脚,小心翼翼地朝着前面迈了一步,刚迈出一步。洞口的钱贵吼了一句:“翟哥,能上来不了。”翟裕良吓得忙退后几步,靠在对面的洞的墙壁上,紧紧地靠着那狭窄的台阶,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胸脯,压了下惊,抬起来喊道:“你吓死我了,我又发现一个洞口,可能通过这个洞口能出去,不过这里面太黑了,我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要不然你把手电筒给我撇下来。”还没等翟裕良说完,手电筒便啪的一声,直接杵在了翟裕良的脚边的泥土中,幸亏是朝下掉下来的,要不然定然会被摔坏的,翟裕良拿起手电筒,朝着大腿轻轻地磕了磕,打开开关发现还能用,也顾不得照眼前的洞,而是抬起头朝着洞顶吼道:“钱贵,你干嘛呢,差点没砸到我,你没脑子啊,给我之前跟我说一声啊!”之后只见洞壁的土,嗖嗖的往下落,嘭的一声,一个肉坨就从天而降,牢牢地砸在翟裕良身边的泥土里,翟裕良紧忙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发现竟然是钱贵,钱贵像是没事似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说道:“哪呢,另外的洞口给哪呢?”翟裕良还没反应过来,钱贵已经从他手里把手电筒抢了过去,翟裕良刚要张嘴再训斥钱贵一顿,但眼睛已被灯光照耀的方向震撼住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不仅仅是一个洞口,也可以说就是一扇门,因为一个完整的门框就呈现在你眼前,而且,门里的宽敞也是你无法想象的,简直有翟裕良家那两间半的屋子那么宽敞,钱贵被这宽敞的地下房屋震撼了,好似忘记了身后的翟裕良与翟正阳了, 径直地往前走,观摩着,翟裕良紧忙背起正阳在后面跟 着,大洞设计的确实像一间房子,有土炕,有家具,土炕旁边还有一个窗户,灯光一照你可以看见那窗户后面竟然是一个厨房。翟裕良环视了一周,发现东南角的方炕,西北角的衣橱,以及炕斜对面的厨房,竟然与翟家老屋的布局一模一样, 而且就连炕上的麻席,衣橱上被厚厚的尘土覆盖的隐约可见的图案都一模一样,翟裕良也顾不得思考这些了,毕竟晕厥过去的正阳还在自己的背上,便走到钱贵身边,拍拍钱贵的肩膀:“快找出口,出去吧,这里太潮了,况且正阳昏厥过去挺长时间了。”那钱贵根本没有理会翟裕良,突然蹲下了身子, 用手电筒直直地照着充满泥泞的地面,用手从泥里扣出几粒圆圆的似珍珠大小的东西,用手把泥扒干净,仔细看了看,又点点头,起身朝前走去。与这个大洞相连的另一端也有一个通道,翟裕良确定这个通道就是通往这个洞的另一端的出口 ,钱贵那肥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在前面走着,走着走着就感觉像飞机起飞一样越走越往高,也越走越难走,明显这条通道是斜着一直向上延伸的,走了能有一刻钟的时间,终于算走到了头,钱贵和翟裕良也被建造这条通道的先人所震撼,斜道的出口,被一块椭圆形的木板遮盖着,钱贵那胖胖的手掌使劲地推也没有推开,翟裕良知道钱贵从小到大也没干过什么活,他那双手基本是没什么力气,便把背在背后的正阳放下,走到前去,双手支住那厚木板,用力一推,便移出了一道缝隙,皎洁的月光便漫了进来,钱贵看到月光了,就好像吃了大力丸一样,绕过翟裕良一把便将那厚厚的木板移了出去,啪的一声,一根玉米棒便砸在了钱贵的头上,翟裕良也探出头去,发现这洞口竟然是一个玉米堆,钱贵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急切地匍匐着身子便爬了出去,翟裕良抱起正阳,也走出洞口,这时的天空跟翟裕良的脸色一样阴暗,因为爬出洞口翟裕良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翟家老屋的院子,钱贵杵在一旁呆呆地凝视着这一堆玉米,又转过头瞅了瞅翟裕良,静默了一阵轻声地说道:“走,咱先把小正阳,送回家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说。”翟裕良根本不明白钱贵所说的其他的事是什么,只知道现在的正阳需要休息,紧忙背起正阳迈过老屋那低矮的院墙,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屋紧锁的屋门,便急急地朝着家里奔去,钱贵紧紧地跟在后面,不时地用手把扶着趴在翟裕良后背上的正阳。夜幕越来越深,就像慢慢走入漆黑的森林,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翟裕良便走到了家,到了大门口因为杜娘的关系,翟裕良便让钱贵先回去,钱贵硬是坚持要看着这父子俩走进屋门再走,翟裕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紧忙抱着正阳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把正阳放到炕头,找来湿毛巾轻轻地擦擦正阳脸上的泥渍,又掰开正阳的小嘴用小铁勺一点一点的喂了几勺水,那个细致劲儿,就像一只母羊用舌头轻轻地舔着她的羊仔一样温馨。之后翟裕良又扒开翟正阳的裤腿,发现正阳的膝盖果然磕坏了,又是用湿毛巾清理伤口,又是抹药,足足地忙活了能有一刻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几刻前刚刚从工地上下来的人。再说那钱贵,并不是看着翟裕良进了屋,就回了自己的小窝棚。而是摸索着找到那个洞口,借着微弱的月光又用那铁丝网将洞口,紧紧地蒙住,就像洞口从未被发现一样。
【作品简介】
故事讲述了生活在东北的一个偏僻的农村的翟家三代人的励志故事,真实的反映了中国三十年的东北农村变迁史。主人公翟裕良因偷鸡蛋被父亲责打后精神失常,遭受同村发小的侮辱嘲笑,最终在二哥的帮助下,渐渐恢复正常,在姑母的介绍下,承受住邻村岳母的刁蛮要求,娶得邻村杜娘为妻,不幸杜娘在翟表弟的惊吓下,也精神失常,整个家庭陷入绝望,翟裕良倾家荡产为杜娘治病,中间经历夜间打骂,杜娘光着身子外出,差点掐死小儿子,请王大仙被骗等等,在以翟裕良一家为主线的同时,还贯穿了翟大打土匪,邻家大婶被骗,王寡妇红杏出墙,三年自然灾害,第一届海选,翟显魁躲鬼子等一系列真实事件,整个故事感人至深又令人唏嘘不已。集中反应了对人性的反思,对虚伪的批判。既励志又传奇,同时向世人展示了大量东北农村的风土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