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我十四岁,上小学四年级。
寒假的时候大哥随单位去昆明旅游,买了十床丝棉回来,大哥本意是买回来家用,但父母看了后觉得不适合,就打算拿去卖掉,谁去卖呢?
我自告奋勇的说:我去卖。
其实我从来没有卖过东西,记忆中我家很少有东西卖,偶尔卖点大米自然是轮不到我的,鸡鸭蛋自给自足,找点山珍也都是内部消化了。
不像别人家那样,这街卖只鸡,下一街卖几个蛋,再下下街又卖点蘑菇什么的,所以,赶街的机会非常难得。
得到家人的许可,我兴奋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自己做早饭,我爹则帮我打理要拿去卖的丝棉。
带几床呢?丫头,我爹问。
大哥急匆匆从房间里跑出来说:十床,全背去,说不定一上街就被抢光了。
我爹说:这东西不一定好卖,还是少带点的好。
我哥得意忘形的说:嗨!爹,你不懂。
幺妹:听我的,十床全背去。
我迷茫的望着我爹,我爹说:丫头,听爹的,最多背四床,好卖了下个街再去卖,你从来没有卖过东西,加之这东西包胀太大,卖不掉背来背去不容易。
我自然是听我爹的,我爹用塑料布把丝棉包裹好,装在背兜里,准确的说是顶在背兜上,看起来一大包,比我都高,然后再备上一把黑色的大弯把伞。
我草草吃完饭,一个人就出发了,出发时我突然想起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对我爹说:爹,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哦!
我爹还没回答,大哥就抢着说:去卖东西还要钱呐?东西卖掉不就有钱了吗?
万一卖不掉呢?我说。
害怕就不要去了,大哥有点不屑。
我经不住激将,转身就走,背后传来大哥的声音:十块钱一床啊,记住了。
从我家到乡镇上全是山路,一会爬坡一会下坡,要走三个多小时,一个人走起既害怕又无聊,等我赶到集市上时,已经十一点多钟了,街上人来人往,我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卖,背着大背兜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摆,又累又紧张,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间不知所措,突然一个大叔搬着我的大背兜问:姑娘,你背的哪样东西?
丝棉,我顺势把背兜放在地上。
做哪样用的?
当被子盖,大叔你看看吧!很轻很薄,但非常暖和,我边说边打开。
大叔站在那里等着,我打开后他用手摸摸丝棉说:这样薄不热和哈?估计也不会耐用。
我耳根发烫,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我家也没有用过啊!
大叔又问:姑娘,多少钱一床?
我急忙回答:十块钱一床,大叔。
十块太贵了,大叔说完就走了。
这时候有人背着东西过来,我挡到了他们的路,有个大婶说:小姑娘,你咋个摆在路上嘛?
我说:我不晓得该摆在哪点?
大婶说:到处转转看,哪点有空位就摆在哪点,不能摆在路上。
哦,哦,晓得了,我边说边捆绑刚才打开的塑料布,捆好后我背着大背兜又转了两圈,发现一个哈尼大妈刚卖完菜的摊点,急忙把背兜放了下去,旁边卖东西的人都好奇的看着我,有个卖菜的大嫂说:小妹,你卖哪样嘛?
丝棉,大嫂。
丝棉?没听说过,你快打开摆出来卖哦,这段时间街散得早。
嗯,嗯,我朝大嫂点点头,非常感激她好心提醒,然后急忙打开塑料布,周围卖小东西的人都围了上来,摸摸看看,问问用途,问问价格,大家都没有见过丝棉,感觉很新鲜,但听说十块钱一床,都认为贵了,就都散开了。
太阳渐渐热起来,我撑开大黑伞,既是遮太阳又是遮脸,别人的东西都很好卖,我的东西问的人寥寥无几,很不自在。我的黑伞很大,在拥挤的街上挡着了过往的人,人们路过我面前时都得顺手拉拉伞,这其间有几个人认真问过,都觉得十块钱太贵了。
到了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我还一床丝棉也没有卖出去,我身边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小吃的都已经快卖完了,赶街的人也越来越少,心想,得降点价,卖不出去没有钱吃东西,再背回去又费力又害羞,正想着,一个大爷过来问:小姑娘,你卖的哪样?
爷爷,这叫丝棉,当被子盖,又轻又热和,您买一床试试看嘛!怕不经用的话您可以用纱布理一层。
嗯,爷爷直点头,多少钱一床呢?
六块钱,爷爷。
六块钱贵了点,四块钱卖不卖,卖的话买两床试试看。
我想,一块三买来的,卖四块已经赚了两块七角钱了,这个利润已经很可观了,就爽快的答应了。
看到这位爷爷买,又有几个人围上来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引来了一些过往的人注意和观看,我的摊位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我又高兴又紧张还有点害羞。
爷爷买过后又有一个大嫂买,大嫂说:是很轻的,像你说的一样,用纱布理一层后给小娃娃盖应该要得成。
这下才剩一床了,我很开心,叫卖粑粑的老奶奶帮我看着,我去小摊点上吃米线,远远的看见有人在看我的丝棉,我一激动端起碗就跑,急得老板娘大喊:小姑娘,你钱都没给还抬着碗跑。哦,我立马跑回去给钱。
这时我的摊点上围了好几个人,我边吃米线边说:只剩下最后一床了,四块钱,你们哪个需要的就买,我吃完米线就要回家了,我还要走三个小时的路呢!大家都赞同的点点头说:是了,是了,太阳都偏西了。
其中一个大叔说:小姑娘,我帮你买了,卖完你好早点回家。
谢谢大叔!我开心的说。
这下东西卖完了,但又担心挨骂了,大哥交待卖十块钱一床呢,我四块钱就卖了,这差距也太大了,不骂才怪。
我还了老板娘的碗,把大黑伞放在背兜里,背上就急急忙忙赶回家。
回到家天快黑了,一大家子人正等着我吃饭,看到我背着空背兜回来,都很高兴。
我爹说:哟!小丫头辛苦了,有本事嘛!东西都卖完啦!
大哥则直接问:幺妹,你卖得多少钱呀?
嗯,十六块。
才十六块啊?四床应该是四十,你才卖十六块呀?满脸不悦。
我委屈死了,眼泪夺眶而出。
大哥毫无同情心,还接着说:叫你卖十块钱一床,你卖四块钱一床,还好意思哭?
这下我火了,边哭边说:十块钱一床?鬼才要你的,你一块三角钱买来的要卖十块钱,你也太贪心了,卖四块钱都有两块七角钱赚,你还不满足呀?家里还有六床不是吗?下街你自己去卖。
我爹立马说:好了,好了,小顺(我哥小名)你不要说了,幺妹跑了一天累了,再说,一床赚到两块七角钱可以了,你那个丝棉薄飞飞的,十块钱叫我买我也不会要,人家不如再加几块买棉絮呐?
我哥哑口无言,有点尴尬的说:是了,是了,哦,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