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给父亲打电话了。
自母亲病后,我往家里打电话的次数较以前大为增加,但多是打给母亲,问候她的身体,或是仅仅闲聊几句。与母亲通话时,再逐一问候父亲、奶奶和外婆。父母亲和我们姐妹有个微信群,但只有我和母亲在里面说话,谈论的也多是她的身体和我的宝宝。父亲从来不会在微信群里发一句消息,而妹妹则更是很少上这个微信号。
其实,在我长大成人离家求学后到母亲生病之前的漫长岁月里,我也较少给父亲打电话,每次都是选着各种类似端午、中秋和父亲的生日之类的日子,打给他,简短说上几句,就匆匆收了线,甚少有通话超过五分钟的时候。而不似跟母亲之间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东家长西家短,天气身体工作学习。似乎在面对父亲时,一向口齿伶俐的我也变得木讷起来。
或许是因为父亲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吧,他的少言寡语使得我们在面对他时也不敢夸夸其谈,哪怕是在电话里,也不自觉地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谢谢您给我的自由,父亲。
这么多年,母亲一直身体不好没有工作,父亲凭一己之力撑起了我们这个家。我和妹妹都能顺利读完大学,不得不说与父亲的坚持有很大关系,毕竟,在老家那样的小地方,很多女孩子初中毕业就被父母匆匆许配了人家。在我大学毕业那年,父母甚至还收养了一个小姑娘,于是我又多了一个小妹妹。
这些年,我和妹妹在不同的城市里倒腾着自己的生活。她大学毕业后从西安跑到了南京,又从南京去了乌鲁木齐。而我也不安分,从广州跑去了郑州,之后又回到广东在一座寺院里住了近两年,最后还辞了工作读了研究生。对于我们的任性和折腾,父亲从来没有批评过,他只是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家里有我。
谢谢您给我的信任,父亲。
还记得我第一次带先生(当时还是男朋友)回老家时的情形。父亲见到他,并无多话,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只招呼他坐下歇息便又去忙了。倒是母亲一直很热情地跟他聊天。先生还偷偷问我,是不是父亲对他不太满意。
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问母亲,母亲告诉我说,其实父亲很高兴,只是不善于表达。那天晚上,父亲拿出了他珍藏了几年的一瓶好酒,要先生陪他喝。一瓶酒没喝完,父亲就醉了,被母亲扶去卧室休息。
离家前夜,我问父亲对先生印象如何,可否托付终生。父亲只是说,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们不会干涉,只要你决定了我们就会支持你。
谢谢您给我的爱,父亲。
离家那天早上,母亲早早起来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饭食,父亲则不见踪影。我们快出门坐车时,才见到父亲骑着摩托车赶回家来,停下车后,他从后备箱里掏出了一个袋子递给我,说,带着路上吃吧。我打开后才发现是几个热腾腾的锅盔,里面灌满了凉粉。原来他是去临镇集市上买我最喜欢吃的锅盔凉粉了。
很快,母亲便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开往市区的班车,我们上车坐下后,母亲隔着窗户玻璃不停地叮嘱着我,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点头答应着。而父亲只是在车窗外挥了挥手,就转身往家走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记忆中高大的身影已逐渐变得佝偻,我忽然就湿了眼眶。这些年,父亲究竟背负了多少生活给予他的重担啊。
仔细算算,原来父亲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啊。早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的他,如今仍在辛苦地工作,只为让陪伴自己半生的妻子能享受更好的治病条件,只为让两个已成年的女儿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为让当初一时心软收养回来的小女儿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正是他的辛劳,才使我能安心求学攻读学位,才使妹妹能放心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尽管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们,但我们都知道,父亲给了我们最深沉的爱和最坚定的支持。
谢谢您给我的一切,父亲。
若有来世,希望您是我的子女,让我得以报答您今生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