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六专题】八月征文《月圆之夜》http://www.jianshu.com/p/46e015dd7ad9.
一
丽萨坐在广场冰凉的长椅上,沐浴在如纱似缎的月光里。她仰头望向挂在天边的似银盘般的圆圆的月亮,心想:他会来吗?
今天是丽萨和离绍彬相约的两年之期,两年前他说用两年时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足矣,自己一定会在今天闪耀地出现在她眼前,给她两人共同期盼了七年的受到亲人祝福的婚姻。
这两年他们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就是想为两年之期后的见面给对方惊喜。这两年里,他们像是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的那样,在各自的小小轨道上运行着,从无交点,她有时候会恍惚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曾经有七年一起走过的时光。
丽萨在这两年里,一如既往的教书、调研、写论文,在闲暇之余,她还会约上灵魂闺蜜一起看看电影、旅行,日子过得色彩斑斓而又波澜不惊。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小不适应,没有了之前他关怀备至的嘘寒问暖、一条条自创的可爱的可笑的小言论,很多心得也无人分享。但慢慢的,她发觉生活中没有他,其实也很好,自己的生命充盈起来,多了很多之前不曾有过的体验。甚至,她有时候会觉得没有他,也很好。
二
有一位男士远远的向这边走过来,走得很慢。那身影、走路的姿势貌似有些熟悉,灯光下的他似乎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只是这酷暑天气,不知为何他长衣长裤穿得整整齐齐,像是来面试的。
是他,真的是他。等走近了一些,她看清了他的脸:本来就偏瘦的他更瘦了,眼睛不再那么明亮,嘴唇发白,记忆中的那层稚气也不见了。丽萨有点心疼。
不知何故,丽萨猛然间心跳得飞快,她说不清楚自己是紧张还是激动,一时间有点懵。
“丽萨,丽萨,好久不见”。离绍彬微微笑着看着她,一样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她不仅鄙视自己:这两年过得不是很淡定吗?看来还是高估自己了。
“丽萨,我……我很想你,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离绍彬的眼中闪烁着光亮。
“我还可以,不好不坏。你呢?”
“我……我很好。”
丽萨感觉到了离绍彬的异样,转头望着他,却正好遇上了他的目光。
“对不起,丽萨……”离绍彬泪光闪闪。
“发生什么事了吗?”丽萨头脑中涌现不祥的预感。
“我还好,就是恐怕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对不起……”离绍彬闭上眼睛,不敢看丽萨,硬着头皮说道。
“这是为什么?”丽萨不禁失声问道。她不敢相信,自己还在原地等着她,努力把每一天都过得精彩,他却竟然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们说好的呢?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遇见爱情了呗!”离绍彬这句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爱情?那我呢?我算什么?”丽萨提高了声音,伤心又愤怒。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原来这就是我傻子般等了两年,所等到的。”丽萨声音凌厉,生气又绝望。
许久没有回声,气氛安静得可怕。
丽萨慢慢的冷静下来,找回了一些理智。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也不见!”丽萨拿起自己的包,转身离去。
“好。”
一行清泪从离绍彬脸庞滑落。其实他多想走上前去,紧紧把丽萨抱进怀中,可是他不能。腿部的疼痛使他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两声,他赶忙咬住牙关,似乎牙齿能够阻挡声音的传播。
丽萨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她挣扎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回了头。虽然隔了两米远,她却依然能看到他因为疼而变形的脸。
她忘记了两人刚刚的不愉快,赶紧跑到离绍彬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看到了那条看起来空荡荡的裤腿,还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的鞋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丽萨发疯似的,一把卷起他的裤腿,她呆住了,泪水簌簌地流下来。
“没什么的,丽萨,你别哭。你知道的,我最怕看见你哭了。是我没用,我原以为我会伪装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让你为我担心了。”
“丽萨,丽萨,你听我说……”
“丽萨,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真的……”
……
……
终于,丽萨停止了哭泣,问:“真的吗?”
“当然,除了刚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离绍彬的眼神贪恋地留在她身上,不忍移开。
“说起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不就是一条小腿和脚么?从今以后,我的腿就是你的腿,我的脚也是你的脚。你住在我心里,已经九年了,我对你的爱已经深入骨髓。比起这些困难,我更怕的是你轻易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只要我爱你你还爱我,这些问题又算什么呢?何苦要把自己塑造成负心汉来骗我?讨厌!”
丽萨以为俩人已经说开了,之前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们恋爱时的美好时光。
三
“不,丽萨。我的确爱上别人了,这是真的,这一点我没骗你。并且我不会离开她的,对不起……”
丽萨被搞糊涂了。
“去年出差途中的交通事故,不仅使我失去了小腿,而且包括阿笙在内的三位同事还永远地离开了我。如果没有阿笙,走的人应该是我……”
丽萨静静地听他说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已经爬到头顶上的胖乎乎的月亮,心如死灰。
“然后呢?”
“我见到了澜澜。她那时候已有两个月身孕,听说了阿笙的意外后,悲伤过度,最终失去了孩子。她抑郁了。”
“所以?”
“我知道这个理由你无法接受,但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的命就是阿笙给的,澜澜我不能不管。”
“我很乐意和你一起照顾她啊!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不曾出现在你的未来里?你问都没有问我,直接就剥夺了我选择的权利,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
“我的生活已经很沉重,我不想自私地给你添加不必要的负担。我知道你愿意,可我不忍也不愿。既然我不能为你插上翅膀,我就应该果断放手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只能如此了……”
“哪怕我恨你吗?”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折断自己的翅膀,不再飞翔。”
“好,请你收起你自以为的高尚,如你所愿,我不会再纠缠你了。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只希望我过得比你好。”丽萨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她真的离开了,肩膀轻轻的抖动,消失在夜幕中,背影单薄却倔强。
离绍彬闭上眼睛,默念:丽萨,我也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别了……
他的脑海里全是丽萨,青春活泼的她、知性温柔的她和刚刚黯然伤神的她。天知道,自己这两年有多么想她,但是拒绝才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四
有个人在旁边坐下了,离绍彬猜莫非是丽萨?丽萨又回来了?他悲喜交加,一睁眼,却发现了安静的澜澜。澜澜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失落。
“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不好好谈谈吗?”
“不必了,说得越多,暴露出的信息就越多。她知道的就越多,还是简简单单的会让她过得开心一点。”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那段时间我跟疯了一样,若不是你接连两个月一直在医院陪我,你怎么会被对方公司钻了空子,原本蒸蒸日上的生意一落千丈呢?后来你带着我四处看医生,我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可是一直要强的你却倒下了。刚才我远远的跟在你后面,生怕你一个人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澜澜,今天是我和丽萨约好的,我非来不可。至于身体,是我自己体质不好,跟你没关系,你别想太多,真的……”
“我还记得你和阿笙创业的时候,你的身体多棒,也是多开朗的一个人啊!我们也都盼望着你能做出一番事业,可以给丽萨更幸福的生活,并且眼见你们的幸福指日可待了。可是,自从阿笙出事,你就变了,我也变了。”
“是啊!我原以为我和丽萨会相亲相爱过一生,从青丝到白发;我也以为我和阿笙是好兄弟、一辈子。哪儿会想到一辈子居然这么短?!!我真希望丽萨从来没有认识过我,这样的话没准她现在都已经幸福的为人妻、人母;我也情愿我们任由那个大客户解约,那么我和阿笙就不会去广州出差,你和阿笙也会甜甜蜜蜜的过着小日子……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如果也仅仅是如果而已。”
“绍彬,别钻牛角尖了,放过你自己,行吗?经过这一年,我明白了人生本就多艰,人也很难活得圆满。生活总会给你开这样那样的玩笑,或是残酷狰狞,或是无关紧要,但这些玩笑本身就富有意义。你看我,不是走出来了么?你给自己的思想负担太重了,这沉重的精神压力给你身体带来的危害不比你的肿瘤少。”
离绍彬没有说话。
“绍彬,明天的手术,咱们请的国内最好的专家团队,肯定会很顺利的。你就放心吧!”
“嗯。你看天上的月亮,可真圆啊!一个可惜,月满则亏……澜澜,不管明天手术情况如何,你都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们回去吧!”
五
来回整理了千百遍思绪的丽萨刚刚入睡,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那是一个未知来电,恼怒、疑惑中,她摁下了接听键。
“丽萨,对不起,是我,澜澜。绍彬想见你,快来,中心医院ICU!”
丽萨跳下了床,披了一件风衣就飞了出去。
如果不是澜澜自作主张,在他发病时把她叫来,她可能真的这一辈子见不到他了。在她风驰电掣一般赶来的时候,他正要被推到手术室,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笑了,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她却哭了。
丽萨和澜澜焦虑地等在手术室外,时间漫长得可怕。
终于,门开了。医生说,第一次见这么顽强又配合的病人,病情发作后来势汹汹,居然坚持了那么久,手术更是前所未有的顺利,犹如神助,完全不像10%成功率的手术嘛!
离绍彬还没醒,但他身边的检测仪器显示一切指征良好。丽萨坐在床边,仔细端详这个沉睡中的男人,心想他怎么那么傻那么傻。5小时前所有的不愉快,在此刻看来都不值一提。澜澜,那个被他拉来当挡箭牌的姑娘,告诉她这两年来他发生的事情,才知道这个企图把整个世界都担在自己双肩的瘦弱的男人,都承受了什么。
她埋怨他,心疼他,又后怕。刚才在广场见面时,如果自己细心一点冷静一点,是可以觉察出他的异样的,可是……幸好还不算太迟。
六
离绍彬做了一场梦,他梦见他拉着丽萨的手,丽萨在对着他笑。温热的手软软的,握在手里很舒服,这大抵是这两年来日日怀念的感觉呢!他觉得幸福极了,用力把小手攥在手里,这双小手他抓住了就不会再分开。
丽萨也做了一场梦,她梦见他俩走在红毯上,双方父母笑盈盈地看着他俩,宾客们有人高兴得红了眼睛,离绍彬也紧紧握着她的手。
当她沉浸在美好的婚礼中无法自拔时,手的疼痛向她袭来,她醒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离绍彬在静静看着她,那样温柔,跟之前恋爱时一样。
“傻子,还编不编了?以后再说假话,麻烦说得逻辑严密一点好吗?”丽萨拿手指弹他的额头。
离绍彬憨憨地笑了。
她打开窗,看到了满天朝霞,还有那轮即将远去的圆月。短短的十个小时,丽萨觉得自己已经跨越了一生,离合聚散,大悲大喜,但好在心爱的人就在身旁,这已足够美好。
盼重逢,终于喜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