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灿烂千阳》是近几年所读的小说中最喜欢的一部。一部优秀的作品,往往使人影响深刻,感悟颇多。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所体现的深情,这是一种像亲情而又非血缘的深情,乱世之中人性之间相互的爱怜。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喜欢的小说或者书籍类型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从《追风筝的人》到《群山回唱》,再到《灿烂千阳》,卡勒德·胡赛尼的作品一部比一部精彩,尤其是《灿烂千阳》,是以女性的角度书写,作为同为女性和母亲的我,更加感触良多。
故事以上世纪70年代末的阿富汗为背景而开始的,这就要了解一下阿富汗的一段历史。
苏联在1991年解体,在解体之前,从70年代末,入侵阿富汗,企图以阿富汗为南下的基地,进而打通陆上通道直下印度洋,威胁中东产油区和迂回包围欧洲,并与其太平洋战略相呼应,最终实现其世界称霸的目的。苏阿战争旷日持久,历时九年多,给两国人民带来深重灾难。
苏军撤离后,又是塔利班的统治,在其控制区内,实行极端的宗教统治,禁止电视电影,女人不允许单独出门,必需蒙面,不允许妇女接受教育和就业。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玛丽雅姆作为一个女佣的私生女出生了,被父亲藏在山中和母亲相依为命。十五岁因独自去找父亲而不顾母亲的恩情,母亲抑郁自杀。玛丽雅姆便由父亲嫁给一个大她三十多岁的男人拉希德,沦为生育工具。因无法生育,被拉希德常年家暴,她不知道反抗,也无法反抗,男尊女卑的社会,没有任何力量支持她。
另一个主角莱拉,比玛丽雅姆小19岁,本是知识分子的女儿,在残酷战争中,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塔里克被迫移民,而她的所有亲人也在一次炸弹袭击中炸死,她受重伤,被拉希德所救,救她的目的是为他生孩子。自知怀了塔里克孩子的莱拉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从此和玛丽雅姆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从一开始的对立,到经历过被拉希德暴打,两个女人的感情越发紧密。玛丽雅姆更像莱拉的母亲,从此找到她生命中的爱和意义。
最后,玛丽雅姆为了保全莱拉和孩子们,终于杀死了拉希德,终结了自己长达二十七年暴力和不公的婚姻,她也被判枪决。莱拉终于带着孩子逃离魔爪,和重逢的塔里克走向有希望的生活。而玛丽雅姆从此在她生命中成了无可替代部分,莱拉带着玛丽雅姆的希望活着,莱拉活一生,却带着两辈子对生的希望。
整个故事一路读来,使我百感交集。
首先,对女性的蔑视使我愤然。
其一,是对女性地位的蔑视,极为严重的男尊女卑。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玛利亚姆的父亲有三个妻子,而她母亲是个女佣。玛丽雅姆的母亲娜娜告诉她的道理:“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北方一样,男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被强奸以后男人说成是因为女人的勾引。
其二,大多数女人只是生育的工具。拉希德一开始对玛利丽雅姆看似还有点温情,目的就是让她尽快生下孩子,但她不能生育以后,他暴跳如雷,随时可以对她大打出手。七次自然流产对女人是巨大的痛苦和伤害,而拉希德只有丑恶的嘴脸、责怪和殴打。 而此时,玛丽雅姆才明白,比起拉希德,父亲的作为又算得上什么,甚至可以算是“好男人好父亲”,至少他还负担了母女两的生活,没有打过娜娜。玛丽雅姆也渐渐在艰辛的生活中明白了母亲的心。
其三,也是最令人发指的,是对女性生命的蔑视。医院和药品只能供男人使用,女人被安排在脏乱差的地方,只有寥寥几个女医生,药品几乎没有。看到莱拉因难产必需立刻剖腹产,因为没有麻醉药,活生生剖腹的情景,我真的恐惧到颤抖。我想起生我儿子的疼痛,想起另一个同病房剖腹产的母亲,下地十分钟挪了10厘米,疼得汗如雨下, 我没法想象没有麻醉直接剖开腹部,取出婴儿又缝上的场面。据说从里到外,得缝整整七层组织,莱拉就是这样挺过来的,而她也只是数以万计身处阿富汗的女性的一个缩影。因为这一章,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再者,可以对女人家暴,而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女人根本没有寻求帮助的地方,法律不保护,整个国家和统治者的风气都是如此。
其中一章写到,长期遭受家暴的玛丽雅姆和莱拉,策划了秘密出逃,而法律不允许女人没有男人的陪伴独自出门,否则警察抓到就是毒打和遣返。她们被骗光了钱又被警察送回家,被拉希德暴打,作者写到“像用棒子锤牛肉泥的声响"。玛利亚姆被打得浑身是血拖进工具棚里锁上,莱拉和两岁的女儿同样被打被囚禁被禁食禁水,莱拉的女儿差点活活渴死,气若游丝。写到玛利亚姆被送进监狱,里面的其他女犯,居然都是因为无法忍受家暴离家出走,被判刑,而里面的小孩子是在监狱中出生,一个充满恶臭和苍蝇的监狱,一个只能吃剩饭的监狱,他们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看到这些,恐惧、不可思议、愤慨、痛心,塞满了我的整颗心脏。
而以上这些不是虚构,不是过往,是2001年后塔利班统治下,真正发生在阿富汗的真实事情。玛丽雅姆和莱拉的故事只是千千万万个在战乱和极端宗教组织统治下,艰难求生的女性的写照,千千万万个血型残酷的事件在那片国度发生。没有强大正义的人帮助她们,没有法律保护她们,她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突然想起大学时候同学给我们看一张照片,中东的一群女人的照片,所有的女人都穿着黑色的布卡,只露出眼睛,那时候我们讥笑着说,都不知道谁是谁,这种照片有什么可拍的。只看见黑色布卡的我,却不知道她们背后的伤痛,现在,一边讥笑无知的自己,一边潸然掔涕。
我庆幸自己生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我责怪自己有什么资格说产后抑郁,我抱着儿子觉得我有他而无比幸福。
其次,除了对女性的蔑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感叹于战争的残酷。
文中这样写到,莱拉看见父亲被炸飞的头和碎肉落在自己身边。战争让人唏嘘,它让民众流离失所,它让家庭分崩离析,它让青梅竹马的恋人被迫分离。从此,走的人只能带着不甘和恐惧,在他乡奔走流离,留下的人惨留着回忆,在炮火的声响中惴惴不安,苟延残喘。
然而,全书的最暖之处在于,爱是让绝望的人支撑下去的唯一希望,在如此阴暗的尘世,只有深情能让人期待着光明。
最感叹于玛丽雅姆和莱拉的深情,她们被迫两女共侍一夫,她们却在暴力和动荡中抱团取暖。玛丽雅姆在结识莱拉之前,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翼翼的活着,只有绝望,悲伤,到后来的麻木。遇见莱拉和她的孩子以后,玛丽雅姆重新活了起来,她和孩子之间的爱,和莱拉的关爱,是玛利亚姆一生所爱,也是人生中最为幸福的部分。最后,她终于在爱的驱动下敢于反抗,杀死了丧心病狂的拉希德,让莱拉带着儿女逃离这个没有法制的国家,她用自己的生命换莱拉和孩子们未来的生活。
莱拉一生所爱也是玛丽雅姆,这种爱不是男女之爱,不是爱情之爱,不是朋友之爱,而是本无关系的两人,在乱世和不公当中,在彼此生命当中,偏偏相遇了,度过一段相依为命刻骨铭心的日子。她们在阴暗中用深情希冀着光明,她带着玛丽雅姆如一千个灿烂太阳的爱和希望活下去。她们之间是这样一种超越普通亲情的深情之爱。
还有一种永恒的爱,就是母亲的天性,母爱。在绝境中,莱拉得知自己怀孕并努力生下女儿,她独自一人日夜操劳,养育嗷嗷待哺的女婴。只有生养过孩子的母亲才能体会那种艰辛。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喂着夜奶、双眼疲惫泡肿的母亲才知道夜的寂静和深沉,带着整夜不得眠的疲劳迎接黎明,随着太阳升起的还有疲惫和困倦。但莱拉却依然满脸幸福,因为女儿的到来,仿佛延续了塔里克生命的存在。再多的艰辛,女儿都是莱拉努力活下去的希望。她的一举一动,一个微笑,一个的成长变化,都使莱拉无比幸福快乐。这些是只有为人母,才能体会的快乐,孩子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永远爱着你的样子,可以让自己的心变得柔软又坚强。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也许正因为出于女性的本能,这种骨肉血脉的亲情,支持着她们在困境和乱世中坚强的走下去,如果她们不坚强,可爱又无助的孩子该怎么办呢?他们没有依靠,没有生存的能力,不懂世间的虚假、谎言和残忍。
自一颗小小的细胞扎根母亲的子宫开始,十月怀胎,一朝血肉分离的分娩,再到日夜乳汁的喂养。所有这些只能女性独自完成的使命,男人根本无法体会,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感同身受,没有!
然而这一切的付出,源于母爱,母爱让原本柔弱的女性,完成了一次脱变和自我成长;母爱让女性更多时候体现出男人都达不到的坚强;母爱让所有困难不再成为女性止步不前的借口,而成为不断超越自我的永恒动力。
所以,贯穿整部小说的主题就是,爱。亲情之爱,在阿富汗男尊女卑的宗教背景下,在一个战火纷飞的残酷年代里,在家破人亡半生流离的阴暗岁月中,她们用深情期待着朝阳的光明。
生命生生不息,爱始终是生命不断轮回中永恒的主题。我想,这就是《灿烂千阳》这部优秀的小说,所带给我的真谛,就如它的书名一样。
最后,以我给这部小说写的一篇小诗结束全文吧。
我走了一万里的长路才遇见了你
见了又伤别离怕日后不与离人遇
我做了一千里的长梦才梦到了你
梦醒了依然纷纷战火换半生流离
用一千个灿烂太阳的光辉纪念你
只为带着你的爱和信仰迎接黎明
——致玛利雅姆和莱拉,所有在战争和不公中忍受并因爱而坚强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