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子

虫鸣蛙叫,葡萄树下,小儿嬉戏,竹藤摇椅。

沉睡不知白日暮,顾相自怜。

这大概就是最最向往的生活吧

………………………纯干货…………………………

(一)2000年夏,知了狂叫,浇醒了午睡

美子是在我8岁的时候搬进张家庄的,张家班的小孩都当面背面叫她拖油瓶。

我不喜欢她,小孩子之间的不喜欢。

每次看到她嘴边挂着两条快要掉下来的鼻涕,我都会下意识地用舌头左右舔自己的嘴角。

会不会像眼泪一样咸呢?

改天可以问问她的,不要被其他小孩看到,我知道帮派小孩的规矩。

美子好像有点美

美子成了我的邻居,我的妈妈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相信我可以和美子成为好朋友。

我见过美子的妈妈,如果你们看到,应该会觉得她更像美子的奶奶或者姥姥。

美子的妈妈真老呀,但是很慈祥。妈妈教我叫她阿姨,我嘴拧紧地发出:“奶奶”。

我舌头没有舔嘴角了,是因为美子好像不流鼻涕了,是擦干净了吗?

猫性,你害不害怕?

美子说着比张家庄任何一个小孩都标准的普通话,小小声的。

我经常看电视,知道那是陕西口音的普通话,美子是那里人吗?

妈妈要我跟她一起上学放学,我很听话,让她跟在我后面,保持三米的距离。

保持三米的要求,我写在纸上

没有亲口跟她说过话,她好像小猫一样,摊开纸条上写的三米约定,点点头。

美子如果没有受过伤害

美子为什么离开陕西?我知道妈妈肯定知道,我想等她亲口告诉我“好好和美子做朋友”的理由。

妈妈每次看到美子的时候,都会拍拍我的肩膀,惋惜地摇头。

“如果美子没有遭遇伤害,你们,或者一辈子也见不到面。”

(二)天安门,红领巾还有跟它们并列的美子

我爱北京天安门,红领巾,美子跟它们并列,小孩子的爱恨来得『莫名其妙』,去得『无理取闹』。

嘿,神圣的红领巾,我还是把你弄丢了。

我爱红领巾,仅次于天安门,酷夏的一阵清风让我尝到了汗水浸透的红领巾的味道,那咸甜,心里像开了花儿一般。

我也爱着升旗时候的自己,系着我尝过味道的红领巾,做个只需要拉绳子不需要一直敬礼的升旗手。

老师说,长得高可以离旗杆终点更近一点。

美子跟我,还是3米的距离。

默契地不用说话就能一起出家门上学,出校门口那颗榕树下会合一起放学回家。

“你的红领巾呢?”

美子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小小声地问我。

我的红领巾,正傲娇地飘扬在衣架上,风大得让我需就着凉白开才能冲淡它的咸。

是啊,如果一个人有两条红领巾,在当时能救急,相对地,它就不独特了吧。

“昨晚洗了,晾在阳台上忘收了,太「咸」了。”

“闲?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你都做完了?最后两道是超纲题,你会做?”

我不会告诉她,红领巾的味道是咸的。

“给,我的先借你。”美子帅气地把解下的红领巾扔给我。

距离2米,心墙抵抗力1米。

美子好像有点帅,心机婊等级中的NO·1。

她也不会告诉我,她的陪嫁物品里面有两条稍微一用力就能撕掉的「黄领巾」。

一条是她用竹竿外加挂钩偷来的红领巾,我的。

打瞌睡不如低头,喝得鸡汤驼了背。

啊哈,喜欢用手当枪,瞄准电视机里的轮番轰炸的背背佳广告,啾~~。

我的妈妈经常呵斥我抬头挺胸立正向前,走你,踏踏踏踏………。

我有妈妈不知道,然而,美子知道的小秘密。

妈妈不知道我上课从来不会像其他小孩那样打瞌睡,我只是低头看杂书(知音,家庭,青年文摘,故事会…)。

驼背是因为我经常低头看书,喝鸡汤。

“嘿,再看我告诉你的妈妈。”

一向只会低头踢石头不敢看我的美子,在抓住我的把柄之后,胆儿大了,仰头小声地警告我。

嘿哟,我、还、就、继、续、看、怎、么、滴(打我啊)。

我回了个无神大左眼给她,顺便嘟了嘴。

美子的眼睛真好看,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用当时能想到词儿:好似弯弯月牙,水汪汪,水灵,炯炯有神。

心墙抵抗力啪嗒倒了,美子你赢了,0米。

2005年,二人帮成立。

小孩子的防线在于他们可以在群居中得到安全感,而孤立的那一个,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她那边,她会慢慢结束被孤立的处境。

15年后的美子,是帮派里嫁得最好的那一个,没有之一。

我未婚,自叹瓜分不了那个之一。

(三)美子的杂货店

如果说贫穷能给一个小孩留下什么样的烙印,饥饿算一个。

美子说,她的心里住着一个杂货店。

琳琅的橱窗架上有五颜六色的糖果,晶莹剔透的果冻和一掐就喀嚓喀嚓碎的快食面(方便面)还有在喉咙里面就融掉的冰棒…………。

而气球,玩具,头饰,仅仅是点缀而已。

到现在,干吃方便面依旧是美子的主要零食。富有仪式感地把方便面掐碎,接着左右上下摇晃,最后撒上袋装的配料。

美子结婚的时候,我送给她10箱方便面。不是因为关系好,据她说,我享受到了新娘亲自搬礼品到婚房的待遇。

美子杂货店里的方便面≠垃圾食品。

我正被美子羡慕着,她心念着的杂货店,就是我家开的。

糖果,果冻,冰棒,方便面……是我的『触手可及』,她的『遥不可望』。

“我都是在打扫完厕所,刷完碗,拖好地,洗完菜之后才能吃零食的。”

我终结了美子的羡慕嫉妒。

“为什么?”

“因为爷爷说过,要想得到一个东西,就要付出劳动。”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咦~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

美子心里的杂货店啊,就这样住下了。

(四)偷瓜小贼

何婶是我和美子共同的仇人

只是今天恰好是清明节,已经死去的何婶,我还是叫你恩人吧。

美子要我就事论事,诚实点,没做亏心事呢~

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有了人类。

西瓜地里的我和美子,偷摘了何婶的西瓜,挨了训还饿了肚子。

…………………………………小贼…………………………………

从来没有见过草莓的美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颗草莓苗,兴奋地拉我去找肥土。

能把乒乓粒大的小西瓜变成大圆球,何婶瓜地里的土,肥沃地仅次于粪坑。

咩哈哈哈哈~

何婶真可爱,她以为用枯叶盖住大西瓜我们就能假装没有看到西瓜吗?

我学着大人挑西瓜那样用手指敲了敲瓜门,美子配合地把耳朵探下去听。

咚咚咚咚……………

“它甜吗?比草莓还甜吗?”美子咽了咽口水。

“肯定甜过草莓。”

天知道,如果那天何婶恰好喷了农药的话,我和美子或许就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博得妈妈的疼惜,至少不会挨骂和饿肚子。

那是我和美子吃过的最甜的西瓜,在没有刀的情况下,小小的我们把大大的西瓜抱到桥底下的石块上,用力一摔,瓜浆四溅。

碎得棱角分明,饿狼似得扑上去啃「赃物」。

那真真是甜了我和美子一个童年的西瓜。

何婶是怎么知道我和美子是偷瓜贼的呢?

在圆鼓肚子还没有瘪下去的第二天,何婶来到我家。

直奔主题地跟我妈说:“前天有人看到你女儿和东伯(美子继父)的女儿偷摘了我地里的三个西瓜。小孩子从小要教育,不能纵容¥€£¥€♀♂©®卍©®€¥¢€$%&^*#%@¥€£¢。”

我的妈妈还算开明,给了我一个让我澄清解释的眼神。

“没有三个,我们只是偷吃了一个,是谁说三个的,那瓜一个我们都吃不了。”

蠢哭,不打自招。

美子说我真笨,应该一口咬定不是我们偷的。

我说,谁冤枉我,我跟谁急。

妈妈叫我今晚不用吃饭了,长长记性,所以,挨饿的是我。

挨骂又挨饿的是美子。

(五).微微一醉,恰恰好

爱喝酒的人有故事

越长大越发现,爱喝酒不是能喝酒。

爱喝,是骨头里冒酥泡泡,喝完之后清醒地爱着现在。

能喝,是胃里泛酸泡泡,再来一杯只是一泡尿的差别。

美子是爱喝又能喝,骨头冒酥泡并不影响胃里泛酸泡。

我是美子的酒启蒙师,更准确来说,是我的妈妈。

妈妈是传统的客家女人,勤劳、善良、持家,酿得一手好黄酒。

在崇拜感泛滥的童年,毫无厨艺的妈妈一点也不妨碍我对她的崇拜。讲真,她是我过家家扮演对象的原形。

当某一天我知道了妈妈只是在甜黄酒里添加了烈白酒之后,那碎了一地的崇拜感。

原来,是我长大了,妈妈老了。

来张家庄之前,美子从来没有喝过黄酒。正在捞酒糟的妈妈好心地用手挖了一撮给她尝。

“来,尝尝,跟糖果一样甜。”

妈妈的自信来自于她还没有放烈白酒。

“它的香飘地比糖果远,是『香糖』吗?阿姨 。”

美子迫不及待地把嘴伸向妈妈。

“是『软软的水香糖』才对,来,把这些带回去给你妈尝尝。”

妈妈铺围裙把酒盖拧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酒溢出来,这才把装好的酒糟递给美子。

美子舔了舔嘴里残留的『软香糖』,真香,还能把味道飘在空中。

能给我一张收香味的网吗?要不透气。

睡卧稻秸,醉了一整个秋天。

10月的张家庄,割完稻子的田里俨然成了是张家班孩子的娱乐场所。

那个时候,我和美子已经从心底里鄙视那些玩过家家的小孩子。

切,都是小屁孩~尽管那时候我们才12岁。

我和美子在田里大口喝酒醉得不省人事,醉卧在稻秸上一天一夜。父母甚至报了警,最后也没找到我俩。

估计是那时候喝傻了,两个人怎么走回家的都不知道。

在爸妈的逼问下也没有想起我们那天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黄酒。

妈妈知道,那酒,刚放过烈酒正准备封存留着过年喝。

大人都难扛,我们还只是个小孩。

多年后,美子的酒量已经很好了,或许是有比当年更烈的酒冲着,她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妈妈呀~那次是因为你跟我考的初中学校不一样要分开,我们才去喝的酒。”

妈妈呀~原来是为了给我饯行。

大学毕业后的美子找了份房地产销售的工作,比起我规律的大学生活,美子更多时候是在喝酒。

陪人喝是能喝,自己喝是爱喝。

病也落下一些,美子认为是她的身体成熟了,正在漂亮地老去。

就着红酒干吃方便面对她来说是堪比意面的搭配,用不到的方便面调料扔在盒子里堆得老高,再扔,就会塌下来了。

新婚快乐,来,微笑。

2013年,特立独行的美子随波了在国庆那天结婚。

“新婚快乐,来,微笑,我们拍一张。”

我们还是真闺蜜对吗?照片里漂亮的美子和P过之后的我。

我和美子,最后还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我站在她旁边,听着宣誓。

我是她的伴娘

她是蓝先生的新娘

美子的蓝先生:

        微微一醉,恰恰好,和美子好好的,爱你们的呆。(我有一碗酒,干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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