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微寒,月结霜。
门被叩开,裸出一条月痕。
是友人啊,我抹去脸上的倦意,但脑子里却一直在犯糊涂,直到看到他提了一壶酒,踱步走了进来,我的脑袋才有了当初的清醒。
我嗓子嘶哑,只管向门外边吱了两三声,招呼着他赶紧过来。他把手中的酒壶轻放在木桌上,立了把木椅,用衣袖轻轻地拂去椅子上的灰尘,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了下来。
“不后悔?”他神情有一丝玩味。
“都走到这一步了,想后悔,只怕也是在说笑吧。”我苦笑。
“听前人常说,那玩意儿多半是不干净哩,玩不得哩。”
“这我都知晓。”
他见我去意已决,便不再啰嗦什么,他从袖口中摸出两个玉杯,放桌上,提起了绑在壶嘴的红绳。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以地为席,以天为窗,以月为伴,这李白,倒还真是个仙人。”
他晃了晃脑袋,摆了摆手,“这酒可看得清咱们之间的份量。”
“莫非又是从道士那儿得来的?
他没有应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起它的由来。
“那狗道士别的宝贝都好说话,唯独这一壶普普通通的酒,是他的命根子一样,说什么也不给......”
“说来也怪哉,待我走出门外,他又招呼着把我唤了回来。他畏畏缩缩地拿出一张龟甲,在龟甲上刻了些奇怪的玩意儿,我实在看不清,索性也没了那个耐心去观摩。不一会儿,他那枯死的手在空中摆舞,竟被他捉住了一道火花来,他将手中的火星抹在了龟甲上......”
“这道士确实邪乎,你多少留意点儿,别沾了脏东西......”
“更邪乎的在后头呢,龟甲烧尽之后,便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甲壳,他端望了半天,神色也没什么变化,突然,他起了身,便毫无征兆地,将那壶酒扔给了我。”
“莫非这龟甲只怕有猫腻?夏商的大巫师便透过龟甲,看破天机,逆天改命,强逆人运。”
“有那本事,他也不至于整日疯疯癫癫,饮酒叙愁了。”
我心里不禁发笑,倒不是要去嘲弄那老道士,只不过那老道士真有这么神奇的话,这壶酒估摸着也沾了他的些许灵气......对于我来说,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这酒名为醉生梦死,听那老道士摆谱说,这酒能让你忘记今生,似梦一般过着来生。”他一边说着,一边倒酒,酒液呈乳白状,若不是仔细端详,怕也看不出有一丝雾气从壶嘴倾倒出来,那雾气与空气接触后,竟发出嘶嘶的燃烧声。我不禁暗自惊叹。
“醉生梦死,一醉方休。”他双手托杯,敬我。
“一醉方休。”我笑道。
二
“妖怪?”
“凡人?”
她见我不肯出声,也感觉自讨无趣,叼着嘴里的芦苇杆,数着自己的脚趾头玩。
我使劲跺了跺脚下的黄土地,感觉分外的亲切,从酒醒再到刚才,人生的大起大落仿佛浓缩在这一段时间里,带来的心灵冲击可想而知。
我想一个人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理顺一遍,却发现只有零星的几幅画面,从我脑海里不断涌现,又消失,涌现,又消失。
“你救了我,是这样吗?”
“也可以这样说啦,反正我又不怕别人欠我人情,不过到时候要还哟。”她笑道。
我没理她。多一个人在旁边碍手碍脚的,实在是一种负担,况且,还是个弱女子。
“敢问先生叫......”她小心地问道。
她这样问,我反而还不自在。“我叫冉忌,你也没必要这样,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有一丝不好意思。
“我叫紫茵,那以后的路咱们就一起走啦。“她总爱笑,笑的确实也很好看。
我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便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打发她走,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一丝于心不忍,这样娇小的女子,在这片是非之地,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又开口了:
“此地为西南边疆地区,距应天府再怎么说也有上万里路,况且蛮夷众多,几乎一大片都是荒无人烟的森林。如果不是为了九睛龙乳的话,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来这儿。”她双眸里多了一丝玩味。
“你在这样的是非之地居然还敢来扎营修木屋,就像昨天那样。你要明白,想得到龙乳的人不在少数,尽管,这只是个传言......”
“当然,看得出来你准备的很充足啦,但是......”
“这儿的规矩就是这样,谁不守规矩,谁就无法活下去。”
“你不懂这里的规矩,我又是个弱女子,所以......”
“你就当多一个伴,咱俩互相有个照应嘛。”她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不过说真的,我还没有仔细打量她的模样。虽说是披头散发,但却总感觉十分灵性。
尤其是她的双眸,我总感觉像是某个物像,却无法在记忆里捕捉到它。
像......
像醉生梦死!像那杯酒,迷幻,沉淀......
还有一丝善良的怜悯......
她大概是被我看的浑身上下不自在了,眼里多了几分羞涩,把头转向一边。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道歉。
“咳......紫茵姑娘对这儿必然是比我熟悉的多,想必有紫茵姑娘的话,这番旅途可能会容易许多。”我干咳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是死撑面子罢了,我之前做的功课似乎和她比起来就像是穷秀才遇上了翰林学士,如云泥之别。
“不过作为互相信任的基础,大家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互相交换,你看怎样。”我都觉得自己非人哉,脸皮厚到了极点。
她没有应我,而是转过身子,望着洞外,过了一会儿,她呢喃道:
“龙乳不是谣言,九睛龙也是存在的,但是,龙乳并不能长生不老,也不能强逆人运,更不能续天子之命,一统神州大地。”
她把头发搭在耳廓上,揉了揉双眸。“九睛龙从它诞生起,就是一只十恶不赦的凶兽,所到之处,涂炭生灵。”
“杀戮便是它的宿命。它杀人没有目的,并不是为了生存,仿佛只为了嘴里嚼着人类的尸骸的意义,这叫大恶;它的乳汁只是从千万具尸骸中提炼出来的,那是千万条无辜的亡魂留下的眼泪。”
我很好奇她为何懂得如此多,甚至带有自己的主观色彩。也许是因为我怀疑的神情被她注意到了,她开口解释道。
“村里老人们常这样说,以此来训诫晚辈,不要去沾这邪物。”
“那你为何还要来趟这趟浑水。”
她望着我,渐渐地,双眸开始点缀起了点点星光,她眨了眨眼,笑道:
“我浑水躺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趟。”
我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兴许是她的境界比我高太多了,我一个凡夫俗子,心里只有简简单单的欲望。
我干咳了几声,说道:“九睛龙除了长在它双乳旁的六只眼睛之外,位于它一对龙犄正中间的,是它的第九只眼,这第九只眼,除了比其它八只稍大一些之外,瞳体也呈嫩黄色。从远处观望,就像是黑暗中的星星点点,而且,曾有见过的人说......”
“说什么?”她似乎饶有兴致。
“他们说,当你望向那八只眼时,你的心就像是一片空白,留下的只有贪欲,暴怒,支配,恐惧,你从那八只眼中,看到的只有恶。”
“但是唯独那第九只眼......”我有点记不清古书里面的内容了。
“怎么了?”她似乎有点迫不及待。
“好像在流泪......”
晚风轻轻地吹进了山洞里,带着一股春雨的味道。
她愣住不动了,晚风梳着她双鬓的秀发,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动容,她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是只做了个嘴型。
“那人说,当他望着这第九只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怜悯,被同情,突然,这世界一切又丰富起来,原本空白的世界也顿时因此,而有了意义。”这古书就是古书,说的话都让人云里雾里的,我自己暗自纳闷道。
“就像是被赋予了新的命运的意义。”
突然,她向我冲了过来,示意我不要出声,我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洞穴口外,稀疏的脚步声。这洞穴里被火堆照的通亮,他们不可能不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我屏住呼吸,怕呼吸声将他们吸引过来。
这聊无人烟的森林,离最近的驿站大概需要数十里左右,这些人无外乎都是来寻龙乳的亡命之徒,要么是替达官贵族人家寻的,要么是为了给自己悲惨的命运,续命而已。我眉心在冒汗,我手里拿着从老道士那儿偷来的宝贝,反正他浑身上下全是本事,本想在对付九睛龙的时候镇下场面......
我低下头对紫茵说,这下我可保不了你了,你自己看情况溜吧,我尽量拖住。
她使劲拽着我的手,拉着我奔向洞穴另一头,不一会儿,她停住了。我抬起头,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跳!”她说。
“跳哪去?”这下面要是万丈悬崖,那我估计也就交代在这儿了。
她没有应我,拉着我的手就往下跳。
先是只有脚才有感觉,之后便从脚传到全身,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一股麻木,一种寒冷刺骨的感觉。渐渐地,我就没了知觉。
我仿佛置身于一片宇宙中,全身裸体,此刻我已经没有了人类具有的任何情感,没有羞耻,没有恐惧,这里只有孤独,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任何意识一样,我甚至觉得,人类或许在生和死的那一刻起,抛弃任何意识的时候,才是最自由的。
突然,我感觉到了恐惧,悔恨,不甘,这些情感又一股脑全回来了。
等我醒过来时,紫茵正在一旁烤着火,我吃力地准备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一张毛毯盖在了我的身上,我挠了挠头,看着紫茵,很显然,她又救了我一命。
“今晚先休息吧,明早赶路。”她在一旁烤着火,然后转过身,侧着身子睡。
我望着她的背影,说不出为什么,这一刻觉得她是孤独的。
第二日,我们在一个山腰处发现了一个小山庄,尽管已经没人驻扎在此。
我路过一间土屋,我捅破一糊小纸窗,透过这拇指般大小的洞来观察着眼前的情况。突然,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哀嚎,我心开始紧张起来,但时间一长,我便听的明明白白——这是老妪的哭声。
我叩开门便进来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木柜,连呼吸的频率也变少了,我打开柜门,看见一位老妪正在双手合拢,做着祷告。
她显然是被我吓坏了,我说明了我的来意。她支支吾吾地,断断续续地说:
“作孽啊......作孽。”
我想扶她起来,但却被她一把推开,就在此时,紫茵大步踏进门,看样子十分心慌。
“我能感觉到,它来了。”
“谁来......”这后半句话硬是被我咽进肚子里。
在紫茵的身后,透过纸窗的那个小洞,便能看见一只八足怪物正趴在屋顶上。它全身呈乌黑色,但却闪烁紫光,龙爪深深地嵌进瓦片里,两对龙乳大的出奇。在龙乳旁,八只眼好像都有自己的意识般,各自向四周望去,我急忙蹲下去,捂住那老妪的嘴,示意不要出声。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那第九只眼却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肉洞,仔细看,里面还不断涌出乌血。
我摸遍全身上下,找到了老道士的宝贝,那是一个宝瓶,我也不清楚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但是那老道士的东西,肯定不普通。
突然,我脚底在发抖,随后,我们便被震的摔在了地上,那畜生发狂般地掀开这屋顶,没过一会儿,便被它撕开一条口,透过这个口子,它的眼睛肆无忌惮地观察着屋里面。
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紫茵靠近我的耳边,轻轻地对我说:
你们快走,我来拖住它。
说完这句话,她全身上下迸发出数道金光,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但也一下子就证实了我的猜想:这丫头果真不简单!
我也顾不得这些了,拉着那位老妇人的手往外跑,这一路上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就是那数道金光发出的嗡嗡声。
我费力地往后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紫茵柔软的身体正化为一道金光,插进了九睛龙的第九只眼里,这畜生痛苦地哀叫着,这种叫声包含着一种很敷衍的原谅的意味。紫茵身体的实体正在慢慢消散,她回头望了我一眼,我们俩刚好对视,她做了一个口型,我却仿佛听出来了。
“原谅我。”她说。
在我还未醒悟过来时,她已经在空中消失殆尽了。
我实在无法面对几乎在这一瞬间发生的一切,我抬起了头,九睛龙扑向了我。
在我迟疑的那一刹那,它便已经撕裂了我的右臂,齐刷刷地被咬了下来。我疼的冒冷汗,手里的宝瓶被我攥得死死的,我咬掉上面的黄符.......
三
我睁开眼,迷迷糊糊,我起身,挠了挠头,看着这破旧的四壁。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
“你那右臂在那畜生的嘴里,实在是拿不回来了。”一个沧桑的声音顿起。
我这才感知到我的右衣袖空荡荡的。
我苦笑,摇摇头。老道士看着我这副模样,也不说话,他只管饮酒,躺在一根房梁柱上。
“跟你同行的那位老人,在你醒之前就已经走了,疯疯癫癫的。”
“老先生,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他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躺着饮酒,翘着腿。
“龙乳到底是什么啊?”我几乎是用渴求的语气,用我最虔诚的方式,来向他询问我最想知道的答案,可能是我这辈子都想知道的答案。
他沉默了片刻,也不出声,摇晃着腿,闭着眼睛,又像是在睡觉,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我吃力地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
我转身离去,他却开口了:
“龙乳非善也,恶也,它本是不该存在的,却因为人的贪欲,将它寄生在了人性之上。但那些人却不知道,这世上本没有九睛龙,更没有龙乳,只有大恶的人。”
我恍恍惚惚,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第九只眼倒还有了上百年的修为,这才幻化为人形......”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那位姑娘,是数百年前的人......”
“她善良吗?”他突然反问我。
“善良且怜悯。”我感觉我的眼角有了一丝湿润。
“那就真是作孽啊。”老道士感叹道。
......
后来我就跟了这老道士大半辈子,他倒也信得过我,把毕生所学全授与我。
老道士死了以后,他嘱托我来继承他的衣钵,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还在嘱托我。
“我们这一行知天命,开天眼,命短,劫数难逃,但不管怎样,你要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在他死后,我便饮酒度日,我突然明白了,这老道士为什么这么爱喝酒。因为酒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
酒喝多了,这嘴也开始刁起来了。不是什么酒都能进我的嘴。日子一长,这世上的酒便都不能入我的法眼。
我拍了拍脑袋,想到了醉生梦死。
这老道士什么宝贝都留给我了,唯独这醉生梦死,甚至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但是翻遍这整座庙宇,我也没有寻到它半点踪迹。
我拍了拍脑袋,想到了一个点子,我拿着一张破龟甲,画上符印,又借了点火,涂在上面。
这老家伙要是知道我这样暴敛天物,恐怕是要从土堆里爬出来弄死我,我不禁失笑。
根据龟甲上的指示,我找到了醉生梦死,这老家伙,把这宝贝玩意儿绑在房梁柱上。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宝贝从房梁上取下来,轻放在我准备好的毛毯上,我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试着打开瓶塞。
似仙气一样,从酒液迸发出来的气体与空气一并燃烧,发出的嘶嘶的声音,我忘不了的,就仿佛和老友喝酒的那晚,就在昨日一样。
可惜他前些年因病已故,我感叹着。
我一敬天,二敬地,三敬故去的老道士,我想了想,又敬了一杯给那位短暂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女孩,紫茵。
敬完酒后,一杯酒直接下肚。
这杯酒唤醒了我的全身,似枯木逢春般,我又回到了孩童时刻,我的心里被不断丰富着,这一切的过程都是平静的,但却是为了最后的高潮做铺垫,当这种快感不断冲击我的心境时,我竟大声吼叫起来,去发泄这种快感带来的短暂愉悦。
“啊——-”我大声吼了出来,全身都在冒汗,我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间木屋里,桌上摆放的竟然是醉生梦死,这种场景我似乎在哪见过,到底在哪呢,我心里也没有底。
桌上摆放的是两个玉杯,也就是说是两人。今生的记忆在一瞬间仿佛一同涌进我的脑袋里,前世的记忆变得模糊而虚无。我不禁呆住了。
“我之前的人生.....全是在做梦吗?”
我不禁想起友人谈到醉生梦死时说的一番话:这酒名为醉生梦死,能让你忘记今生,似梦一般过着来生。
看来真的是这样,我暗自说道。
原来这一切,都在那老道士的算计中么,我想到友人曾说他用龟甲观天运后,方才把醉生梦死给他。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啊,师傅,我仰天长叹一口气。
突然,门外有一丝轻微的脚步声,我观感敏锐,听这声音,应该是名女子。
没想到门竟然被推开了,她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从窗外一跃而下。我和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过一会儿,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了,她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我却吃惊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双眼睛我不可能忘得了,那一抹怜悯,那片刻的孤独,明明白白地从她眼睛里流露出来。
“紫茵......”我不由地呢喃出声。
她仿佛很惊讶一般,待那群人走后,她便拿开她的手。
“这群人全是亡命之徒,受雇于官宦世家,来这里寻个宝贝,你怕是初入此地吧,还不懂规矩,修个木屋给谁看啊,还不是要交代在这儿。”她愤慨地说,在指责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我虽然不清楚你为何能叫出我的名字,但感觉你总不是个常人。”她笑道。
我把她的头发绕在耳廓边。
她没阻止我,但也往后退了一步。
“哦,对了,问你个事儿。”
“嗯?”
“你知道龙乳吗?”
我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
那眼神里有着以前她眼里没有的东西。
那是这一世的干净和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