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这一年秋天，雯雯有了豆豆。
那天下午，放学路上，雯雯沿着水沟往家走，她走几步便停下来，回过头去张望。一只白色的小京巴犬跟着她好久了。小家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尾巴上裹着好多苍耳，它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不远不近，隔着一段距离。夕阳把天地染得金黄，万籁俱静，山岚昏沉，一个女孩，一条狗，走走停停。
爷爷收留了这条可怜的小家伙，他像往常一样，叼着烟斗，哼着曲，很快为它编好了一个小窝，铺上柔软的稻草，放在房檐的角落里。小家伙围着窝，用湿润的鼻子嗅了嗅，一下子跳了进去，十分欢喜。
雯雯蹲在狗窝前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小狗，小狗也用圆圆的黑亮亮的眼睛打量着她。
“豆豆，你就叫豆豆吧，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狗好像听得认真，把头放在前爪上，发出“呜呜”的声音，算是同意了。
自此，雯雯的快乐更多了，上学路上，豆豆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过了小桥，它才几步一回头地往家里走去。奶奶的灶孔里燃起火焰了，山风吹散炊烟，村口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影子，豆豆等着放学回来的雯雯。爷爷编撮箕了，雯雯蹲在旁边看，豆豆也趴在旁边打盹儿。雯雯再被叫去打酒了，旁边摇摇晃晃的豆豆跟着......
骑自行车去河边捡野鸭蛋，豆豆紧跟着她，白色的软毛在绿草里起伏，伴着雯雯的呼喊声，小河里冰冰凉凉的水，哗啦啦地流向没有人知道的远方。跑累了，喊累了，雯雯躺在松松软软的草地上，望着天空，风里有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豆豆早已不知跑去哪里了。
一直到太阳落山，整个大地昏暗下来，雯雯才唤来豆豆，骑上车往家里走。破旧的深红自行车，一路留下“哐当哐当”的声音。豆豆伸着长长的舌头，跑在前面，它跑得太快，又顾着雯雯，跑一段，又转回来，跑到雯雯自行车旁边，接着又往前跑。
在小山坡转弯的地方，他们被杨小磊拦住了。他是雯雯的同班同学，眼睛又清又亮，个子高高壮壮的，他坐在雯雯的斜后方，上课时，总爱把她的辫子绑在椅背上，等雯雯站起来发出“哎呦”声时，杨小磊就高兴地哈哈大笑，雯雯不喜欢他。
他拦住了雯雯的自行车，手里拿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他在树林里，煞费苦心收集起来的各种奇特的昆虫，他正得意往家里走，恰巧碰见了雯雯，急切地想要向她炫耀。雯雯见过那个竹筒，他对竹筒里的东西充满了恐惧。她警惕地盯着杨小磊手里的竹筒，想要逃走，还没来得及，一只张牙舞爪的笋子虫已经出现在她眼前了，雯雯尖叫起来，随后便传来杨小磊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豆豆狠狠地咬住了杨小磊的裤腿，任凭雯雯怎么呼喊，它都不松开。雯雯没有想到，小小的豆豆，身体里蕴藏着如此大的力量。
那天夜里，杨小磊的妈妈自然找到了奶奶，奶奶一改往日响亮的嗓调，低着头，一个劲地赔礼道歉，爷爷在旁边附和着，搓着干枯发裂的双手，无所适从。雯雯躲在堂屋里，透过门缝，看见奶奶从手绢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数了又数，递给杨小磊的妈妈，那是奶奶整个冬天，双脚泡在冰冷的藕田里攒下的。雯雯的眼泪流下来了，豆豆趴在雯雯的身边，它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小声的呜咽也不敢发出来。
等到杨小磊的妈妈终于离开了，奶奶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儿，她气坏了，先是大声地咒骂起来，爷爷不敢搭腔，雯雯不敢出声儿。她撒不了气，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冲了出来，雯雯吓坏了，她浑身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奶奶拿着刀，冲着豆豆大骂一番，随即，“砰”地将刀扔在了豆豆旁边，豆豆吓坏了，呜咽着往墙角里钻，缩在柜子下面，瑟瑟发抖。
狗叫声、哭声、咒骂声，连同圈里还没吃食的猪、鸭的叫声，连成一片，真真是“鸡犬不宁”......
夜里，雯雯躺在木板床上，久久地抽噎着，一切总算安静了下来。清亮的月光轻纱般环着小院，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又溜去屋檐下。
“豆豆，豆豆”
片刻，一团白色的影子，畏畏缩缩地出来了，尾巴轻轻晃了晃，小声地吃着女孩手里的馒头......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