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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快走,走了就别回来了。”王大娘说。“不,要走我们一起走!”刘娉婷拉着王大娘的手,死活不放。“快走,你走了回来接我!”王大娘一甩手,刘守勇急忙把刘娉婷推进车里。“乡亲们,他们在这里,快追!”
一
行李箱向前行驶,伴随着发出“咕碌咕碌”的声音,微风吹拂过刘娉婷每一寸肌肤,衣袂飘飘。青春懵懂的大学生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大一新生刘娉婷就是如此。她一下火车便远远望见自己学校的牌子立在角落,牌子很小,没有好视力都看不见。
刘娉婷高兴地跑过去,牌前没有什么人,二男一女,看见她飞奔过来时都两眼放光,急忙迎了上去,一边一个人把她围住,推到一个黑色面包车上,还哄骗她说:“新生都在车上呢,等你上车就知道了。”刘娉婷还不知情,客气地说:“不用这么热情,我自己会走路的。”男人心里笑她可怜。就这还大学生呢。刘娉婷上了车,猛然发现什么人都没有时,才怀疑自己被骗了,但自己飞速被身后的那个人捂住口鼻,在车里晕过去了。
汽车在路上行驶着,路上颠簸,车内摇摇晃晃,震醒了晕乎乎的刘娉婷。车里没有什么东西,前后驾驶位上也用东西隔开,抬头一看就能看到那俩男的,但不知道那个女的干什么去了。她只能听见前边两个男人在谈天说地。“王大娘是真是有钱烧的慌,她就养条狗,一个月还要花上好几百。”“谁说不是呀,但她儿子是公务员,在城里有一套房,今年又买新车了。有钱哎。”“文哥,你家里的那个儿子也老大不小了,等老了让他好好给你养老送终。”“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就别提了,今年上高三了,学的狗屁不是,以后还怎么上大学找活儿干。”“家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你也别说,就这大学生这么容易被绑,上大学也未必是一件多好的事。”他俩见刘娉婷醒了,吓唬她说:“别不老实,你可跑不了,这荒郊野岭的,就算跑了,也得饿死。”
车在路上飞驰,两边只有漫天的黄土,路上过往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少,柏油路也渐渐消失在土路上。一路上。车子不好:坑坑洼洼的铁板,用的还是好几年前的面包车,但隔音竟然出奇的不错。刘娉婷知道不能呼救,只能努力地记下来去的路,好寻找机会逃跑。但车一路上飞快地行驶并且除了吃饭外都未停过。等到两人下车吃饭时,还把刘娉婷给弄晕。刘娉婷也想过逃跑:她在路上说她要上厕所,那两个男人只让她在路边的土墙后解决,荒无人烟,呼救、逃跑都行不通。她还打算说她饿,借口下车,但是两个人下车吃饭时也给她带一份,什么东西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一看就是惯犯了。刘娉婷知道,自己在路上是跑不掉的,于是她只能努力记下来去的路,刘娉婷一言不发地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心里沉静下来。渐行渐远的路上,她看到了远方一个蓝色的路标——秋明县。走过一段土路后,路上颠簸得更厉害了。一眼望过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只有稀疏的树环绕周边,山路更加不平,黄土路上左右两边高高隆起。时间渐渐长了,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到了一个小村庄。
二
村庄里这时没多少人出来,村民们都回家吃饭去了,只有吃完饭的孩子在路上玩儿。房屋建地很稀疏,也有三四家连成一条巷,有的一户独立。村后面是一座山,他们是在村前的道上来的。车停在村里,刘娉婷知道地方到了,心里愈加不安,二个男人把她拉下车,绑在路中央上。留下一个人看着刘娉婷,另一个男的在村里到处蹿。不一会就领过来好几家来看人的,来的都是大爷大妈,“这闺女怎么瘦,一看就不好生养。”“看她肚子这么小,一看就生不了几个娃。”“这闺女长的也不好,屁股这么平,一看就不旺夫。”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那个男人一看事情不对急忙说:“她可是从城里来的大学生,以后还能教小孩儿哩。”“大学生,那可稀奇的很,但在咱这儿也没用。”“谁说没用呀?大学生可有用。”“王大娘别说了,谁还不知道你家出了个大学生呀,瞧你家都吹上天了。”“这个大学生多些钱?”“王大娘,你要买?”“多少钱,你先说。”“四千,低了俺不卖!”“好,那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回家给你拿钱。”村里七嘴八舌地议论,都说王大娘买得不值,她儿子刘守勇在城里还要自己找呢,现在得个女大学生也没什么用。但王大娘没管那么多,欢欢喜喜地把刘娉婷带到家里。王大娘家里不算差,算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儿子上完了大学后在城里找了份儿工作,只留下花甲的母亲在家里,除了每个月给她二三千块钱的生活费,也不和她来往。王大娘感觉孤独,光守着这些钱过日子也花不完,就想找个人来陪她。“闺女,看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亲切,一看就有缘分。你以后就老老实实住我家,也不断你吃喝,也不让你干活儿。行不?”刘娉婷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道这些话里有多少试探,因此她只能假意答应下来,“行。”王大娘高兴坏了,连忙弄吃弄喝,虽然刚吃完饭,但她还是弄了一桌鸡鸭鱼肉,拿了好几个馍馍出来。“闺女,一路上路饿坏了吧。我给你做了几个热乎菜,赶紧吃吧,再不吃就凉了。”刘娉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慢慢吃了起来。这些菜香味俱全,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刘娉婷也不管什么阴谋诡计了,急忙吃了起来,满嘴流油。“闺女,吃慢点儿,想吃大娘还给你做。”刘娉婷终于吃了一顿饱饭,还美美洗了一个澡,然后睡了过去。
刘娉婷倒是踏踏实实睡了一夜,一起来就观察四周。这个房子是这片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用石灰砌的,屋内的摆设也并没有像村子里的这么老土,但与外面比也有点儿落后,这里没有信号,更没有电视。刘娉婷从一开始其实并不着急,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在寄宿家庭里没人疼,没人爱的,因此只能努力学习,考好去外地上学。因此她失联了这么多天,不会有人注意,也许到死都没有人管她。刘婷婷出了门,这外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整整齐齐的,虽然在黄土漫天的地方,但是仍整洁的让人心生好感。门上了锁,王大娘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王大娘回来了,她去菜地里拿菜,准备炖一锅乱炖。几天后刘娉婷坐下来思考,她还是想去上大学,虽然这里的日子也不错,王大娘热情,也不会要求她做什么事情,发闲的时候顶多让她和自己说说话,刘娉婷问她了,“外面人这么多,为什么不和外面的人一起说话。”“我和他们就根本说不上话。”“为啥?”“他们整天村这头,村那头的,烦。”“那你之前怎么想着嫁到这儿来呢?”“我也是被拐来的。”刘娉婷一听就震惊了!
三
“你也是被拐来的?”
“对。”
“怎么被拐来的?”刘娉婷追问道。
“当年正值高考恢复没几年,我就考上山大,原本是去高高兴兴上学的,但是因为贪小便宜,没愿意坐直达的车,在转乘的路上,遇到一个老奶奶死要拉我,说我偷她钱了,要我下车。我当时也急呀,正年轻气盛着呢,司机也不想多管闲事,正急着走呢,就跟着她下了车。原本也觉得,就她一个老太太能把我怎么样。但当我下了车,车走远了之后,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把我架住根本跑不开,然后我就被拐到这个地方,卖给了这家。”
“你也不想着跑?”
“跑,能跑哪去呀,这荒郊野岭的。我被卖到这里的第二天就跟这里的这家结婚了,他们一家也不管我,只让我干活,我一看,这能跑啊,就急忙向着村前的那个道跑走了。”
“你傻呀,不能从后山跑走吗?那里这么多人,不就是让别人逮到吗?”
“在这儿不让女人去后山,谁去谁就是逃跑出来的媳妇儿,没人带路根本出不来,就算能出去那后面也没人,只能静静的拐回去,要不等着饿死,走村前面的那个道,也是只能顺着树丛走,这样不容易被发现,但还是让他们给找到了,给抓回来了。”
“之后呢。”刘娉婷也渐渐心疼起了眼前的这个人,她上的大学比自己的还要好,但是已经在这里守了一辈子了。
“之后,之后就被他们抓过来了,关起来打了一顿,然后又饿了几天。但我就是不想在这儿,我没隔几天就跑一次,打完恢复之后再跑。就这样一直到他出生之后。”王大娘抚摸着她手里的那个一寸的照片,那上面的是他的儿子刘守勇。
“他出生了之后,我还想跑,但每次我跑的时候,他都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跑。当时我也心软,就留下来了。”王大娘顿了顿然后说。
“当时村里就没有多少人学习,那些文盲只让他种地,也没想过让他上学,我当时就瞧不起这群人,就不愿意和他们说话,儿子还没人教,我就开始教儿子学习。直到前几年他终于考上大学走了。上了一个985也算不错。”
“您能教出来一个985的学生?”
“我怎么能?当时不学习了这么久,学的东西都快忘干净了。等他快上高中以后,我偷偷地联系娘家人,才终于知道,这么多年了,原来我爹妈早就去世了,现在是家里年长的哥哥当家。我祈求把这孩子送到城里读书,才终于让我哥把他送出去。之后我熬死了这一大家子人,儿子也上学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刘娉婷开始心疼起眼前的这位王大娘了。
四
刘娉婷有一个疑问,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既然你也是被拐的大学生,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这儿?”“你以为我不想送你走啊,这十里八村的都是人贩子,我把你从村子里送出去了,你不出一会儿又得被外面的人给盯上,我把你从这个县里送出去啦,你没走几步你还要被回来的人贩子给拐回来。”“那可该怎么办?”她问。“你别担心,我早就跟我儿子说了,他说过几天来接你,我们这十里八村的都认识,别人也不敢拦车。你让他送你走就行。”“那你儿子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呀。”刘娉婷逗笑她了。“哎,就你这,要是我不挑你,都没人要你。我儿子眼光那么高,看不上你。”两个人都笑了。
这段日子里,刘娉婷也经常跟着王大娘去菜地里摘菜。“王大娘,你花这么多钱买个大学生,就为了给你摘菜呀。”“王大娘,你老糊涂了吧,我家的都给我家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了,你家小子还没来呢。”菜地里的人一阵哄笑,“笑什么笑,我儿子天天给我给我钱,没地儿花了,怎么了。”村里说话的那个人吃了鳖,悻悻然走了。他心里还有些不甘,渐渐便记恨起来了。
刘娉婷一天中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日暮下喝茶。她躺在躺椅上,望着这片天地。她没来过黄土高原,只觉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眼前一望无际,空无一人,残阳如血,呼呼地吹过她面颊,头发像风一样飘起,直到王大娘喊她回家,她才回去吃饭,然后又在家里发现了新的乐趣。
五
惬意的日子没过几天,刘守勇来了。他一到家也没管他妈,直奔着刘娉婷来了。起初几天里他还觉得好玩儿,时间一长他也觉得无趣。“你得赶紧送她上学。”“好好好,明天就送她走。但你知道怎么把她送出村去?”“送出村去还有事儿?”“没人告诉你?我爹当时也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村里有人看着,哪家有人跑了,一整个村儿的都不愿意,谁都不想让人把村里卖人这件事传出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不说?”王大妈气地用拐杖打地面。“我爹不让我说。”其实刘守勇和他爹一样,只是他没胆大到敢买卖人口。“那什么时候走?”“等我在城里买了房子之后吧。”刘守勇敷衍道。
第二天晚上,刘守勇就让刘娉婷和王大妈和自己兵分两路走。刘守勇知道村口有人在等着呢,那个菜地里被怼的人,发现王大娘他儿子回来了,他儿子原来过年的时候都不一定回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想,就算是借着村里的名义也要把他拦在村口。刘守勇走大道,他让王大娘带着刘娉婷在旁边木丛里绕出了村子,在村外等着。
“闺女,你走吧,快点儿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王大娘说。“娘,以后我还回来看你,我来给你养老!”“闺女,走啊。”“你走吧,快走,走了就别回来了。”刘守勇说。“不,要走我们一起走!”刘娉婷说。“快走,你走了回来救我!”“乡亲们,他们在这里,快追!”刘守勇拉起刘娉婷上车就走了,王大娘也赶紧跑了。
六
刘娉婷终于返校了,她来的因为不算很迟,没有被取消入学资格。但她被人拐卖的这个遭遇,却她受尽白眼。别人有说她是逃出来的,心里身上早就不干净,有人说她都被抓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浪费社会资源。刘娉婷知道生命是她自己的,并不在意他们的话。她把自己的经历都写成了一本小说,发表出去,她本来就是学文的,文学底子也好,凭借着丰富的内容、惊险的情节和精妙的文笔。她的书一度被卖断,轰动全国。
她有了钱,就在学校外面买了一个房子,她终于费尽心力把王大娘从那里接了回来。她和王大娘住在那个房子里,靠着稿费和刘守勇寄来的那些钱活着,高兴地活着。
第二年夏至,王大娘和刘娉婷没有在那个村庄相遇,而是在新的时间中,新的地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