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冲破黑夜的束缚,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医院门口小广场上的白玉兰在清晨里开得正好,浓郁的芳香随风飘散,即便在四楼也能闻到那飘忽不定的香气。循着香气临窗而望,远远看见广场上的玉兰花躲藏在绿叶丛中,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如刚刚睡醒的少女,正努力睁着惺忪的眼睛接受着阳光的沐浴。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把它们彻底唤醒了。此刻,它们把眼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三三两两身穿蓝白相间病服的人,他们或被搀扶,或自己行走。也许是看到了那些人脸上不自在的神情,它们用尽凝聚了一个晚上的力量努力绽放,用自己的馨香带给他们全新的心情。也许,正是因为这花香,他们脸上痛苦的表情已渐渐隐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和淡淡的笑容。生命本身就是很奇妙,花如此,人亦如此。
我以为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已经看见了太多身患重疾或染上奇形怪状的病人,对死亡应有了一定的心里承受能力。可当我真的发现生死只不过是在刹那间时,心还是会被恐惧和无措的洪流淹没。每天,在我们所看不到的某一处都会上演着悲欢离合,就像随时死亡,也随时降生。花开花落、生老病死那本是自然界中亘古不变的规律,但又有多少人能够豁然接受呢?有时候我会羡慕花的生命,它们的花期虽然短暂,但生命火花却是灿烂无比。面对风吹雨打,雪飞霜降,有的零落成泥,有的挺立绽放,无论是哪一种生存形式,它们都可以自己选择。这与人面对生老病死时是何其的相似。但相对与人的生命,它们似乎更幸运,今年花谢了来年花还会继续盛开,但人的生命一旦消逝就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在医院期间认识了很多人,从病人到其家属,从护士到医生。虽然他们给我的是不一样的感觉,但他们却有着共同的信念,那就是对生命的珍视和尊重。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奶奶,她告诉我们每隔三个月她就要来医院接受化疗,每次化疗都需要一万多的费用。为了不打乱家里人的生活和工作,已是七十多岁的她坚持每次住院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有时候看着她一个人的背影心还是会莫名的疼痛,所以每次去打开水时我都会帮她打,生活上的小事也尽可能去帮助她。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慢慢缓解了我对医院的恐惧。三年前,她被诊断患上了肠癌晚期,动了手术暂时遏制了病情,但在一年后复查却发现癌细胞又开始扩散甚至已经扩散到了肝、肠等器官,现在只能通过化疗控制癌细胞迅速增长,但在化疗过程中人体内的正常细胞也会因此受损。表面上看她是多么健康的一个老人,但她却告诉我们她已是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了,活到了这个岁数,她对死亡已经没有什么可惧怕了,能做的就是笑对每一天、活好每一天。所以她每天和我们聊天说笑,每天独自一人到楼下散步,每天和我们津津有味看一些励志偶像剧,还常常安慰我们,安慰妹妹,她说只要一觉醒来还能看见光明,还能看见太阳那就要以积极的心态面对治疗。她也多次遗憾自己差不多走到生命的尽头,不然就能邀请我们去北海。每次提及这个话题,心就会变得很沉重,仿佛下一秒就真的会阴阳相隔。
医院总是能把人类最薄弱最真实的情感展露。我曾看到过病人家属眼里那无尽的绝望,也曾听到过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空的走廊回荡,更体验过生命有多么的无可奈何。昨天人还是好好的,转眼间却是噩耗相连。以前总是生活在健康正常的圈子里,从来没有体会过医院带给人的恐惧,也从没有接触过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人。而当那天看见护士和医生把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推回病房时,心还是久久无法平静。看着她身上插着三四个管子,床头边上放着测心脏的仪器发出的声音在病房里格外清晰,仪器里不同颜色的线与因呼吸和心跳而上下来回波动,我的心里不知不觉裹上了层层害怕,生命有多脆弱心也就有多脆弱。看着她仿佛看到的就是妹妹不久后的一个缩影,那种变得更加深了。
在医院的时候我最常做的就是看着妹妹的睡容发呆,每次看到她紧蹙的双眉,我多想为她抚平。但我不敢,我只能小心翼翼抚上她放在被子外的小手。她微微颤动的身体通过掌心向我传来,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敢再动。妈妈多次问我是不是妹妹在梦里感到害怕所以手才会颤动。而每次我都会说不是的。因为我知道妹妹她一直都很坚强,她比我想象中要坚强。怎么也忘不了每当她发现我的泪时,她都拉着我的手说:“姐,没事的,我都不怕了,你也别怕。”想起她说的话,我的手轻轻地颤动着,模糊间,眼泪的温度已超出了我的记忆。
一朵花开的时间有多长,是一个月,还是一天,甚至是更短。花期很短,就如人的生命也很短。它们总是在我们不经意间离开,留下的除了有存在过的回忆,还有被时光掩藏了的痕迹,但我们还是要努力地活着。不为其他,只因我们知道,我们可以感受花开的美好,却无法命令花开的时间,就像我们知道我们可以把握生命的意义却无法预知生命会在什么时候消失。
悲伤、死亡每个人都会有,就像每朵花儿都要面对暴风雨的袭击一样,就算在某一瞬间因为疼痛而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认为毫无意义的生存形式,但那些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以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