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的姑娘,为爱赴汤蹈火,最勇敢,最心酸,亦最珍贵。
1
弟妹终于要回娘家了,从年头盼到年尾,为了能早日回家,连期末考试也不让女儿考了。
弟妹早两天已开始收拾行李,除了衣物,还有给父母带的东西:自家花生压榨的花生油,还有小磨油,农家自制的红薯粉条。
父亲见不得油腻,她还特地带了好几盒大山楂丸,这些东西看似寻常,但在娘家买不到,也算是金贵物品。
一家四口,一路向东,直奔娘家。远嫁的姑娘,回娘家,像风筝收了线,山长水远,一线牵。跟弟妹一样,我也是远嫁。
未出嫁时,母亲说:千里迢迢,一无所有。我道:天长地久,应有尽有!
远嫁他乡,为人妻母之后,我才发现,回家的路,虽近犹远。
那年春节前,天降小雪,一家三口坐火车回家。下了火车,大雪纷飞,积雪不化,连回县城的公交都停了。无奈,我们打一辆出租车,总算挤上了回家的路。
途中,司机为了躲避前车,紧急刹车,车身在公路上旋转了一圈多,车头对着路边的深沟,常年开车的老司机竟也吓懵了。
王同志紧紧攥着我的手。那时,我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万一大出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荒郊野外,必然性命堪忧。
2
母亲说,既然回来了,住到过年再回去。我说一家老小,住不成。谁知,这一别竟成了生死之别。
母亲车祸离世,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既不能养老,又不能送终,生女如我,有何用?丧母之痛,历历在心,奔波心酸,欲说还休。
次年清明,我独自带着一双儿女,背着沉重的行李,回家给母亲上坟。中途换乘时,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乘客们都下了车,司机催着我们下车。
因没带伞,我只得抱着儿子冲进暴雨里,让女儿用婴儿车推着行李,跟着我跑。不过三十四米的距离,我在前头跑,七岁的女儿在雨里哭喊,婴儿车翻了,行李掉了一地。我顾不上帮女儿,先跑车站的屋檐下,女儿也跟过来了。
我让女儿抱住儿子,自己冲进雨里,去捡婴儿车和行李里。从未如此狼狈过,清明的大雨,透着寒意,我身着淋湿的棉衣,嘴唇发紫,头发贴在脸上,脸上雨水、泪水模糊一团。
没想到,远嫁,竟这么苦!
十年远嫁苦与泪,八千里路云和月,太匆匆,太心酸。
3
邻里媳妇慧,娘家在贵州,生了一双儿女,孩子太小,家里不宽裕,好几年都没过家了。
慧带两个孩子,还要洗衣做饭。丈夫常年在外,帮衬不上,她倒也认了,可如今回来了,还是指望不上,她心里苦,不能言说。
一天夜里,丈夫一身酒气回到了家,儿子已经睡了,一岁多的女儿发高烧,满嘴胡话。丈夫酒气熏天,满嘴脏话。
慧随口回了一句,眼前的男人顿时火冒三丈,揪住慧的头发,一把将慧推到在地上。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慧不想跟他争吵,爬起来给孩子喂药。她的男人一脚跺在她的脸上,慧的头磕在凳子的棱角上,她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慧火了,一骨碌爬起来,抄起凳子朝丈夫砸过去。丈夫被砸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慧披上棉衣出了门,便没了人影。
慧一路走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天也亮了,身上只有五百块钱,省着点,够回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慧买到了回家的火车票,站票,一天一夜。
火车上,人挤人,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4
夜里,慧的脚都站肿了。身边的男人去洗手间,里面紧挨着空位的男人说:你坐吧。
慧终于能够歇歇脚了,她实在太累,竟睡着了。恍惚中,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上游走,她一下子清醒了,身旁的男人猥琐地朝她笑。慧赶紧起了身。
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慧终于回到了家。乡音如故,山山水水,如此亲,亲得让人想哭,还未到家门,她早已泪流满面。
当慧踏进屋门,她的母亲一脸惊讶,然后是心疼,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母亲伸手摸慧的脸:瘦了,还长斑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女儿不回家,母亲天天盼,天天念,一朝回来了,怕是女儿在婆家过得不顺心。
刚过完年,慧的丈夫带着儿女千里寻妻。当妈的再不舍,也得让女儿跟丈夫回家。
临走前,对女婿一番教诲,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上车前,还偷偷往慧兜里塞了五千块钱,怕女儿没钱,日子不好过。这一别,怕是好几年,才能再见。
远嫁的姑娘,若没钱,回家变成了奢望。千里迢迢,颠沛流离,一趟娘家好几千,够在婆家好几个月的开销了,没钱,连家都回不起。
若所嫁非人,没钱,没爱,更心酸。远嫁是一场豪赌,赌输了,血本无归,赌赢了,还是输。
5
离开至亲父母,不为鲜衣怒马,只为一场前途未卜的爱情,义无反顾地远嫁他乡,落地生根,需要多勇敢?
姑娘苓,娘家是黑龙江。生了一个女儿,是剖腹产。刚刚,又剖腹生了一个女儿,医生说她的子宫壁太薄,孩子的脚差点踢破子宫,不要再生了,有生命危险。
苓的父母大老远从黑龙江赶来,看到面容憔悴连翻身都痛得直哭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苓的母亲坐在床前,抱着粉嘟嘟的小外孙女,哽咽着说:苓苓,咱不生了,就要两个闺女!我不走了,我伺候你月子。
苓出了月子,被母亲伺候得白白胖胖,气色红润,便催着父母回家,说什么住久了,怕影响婆媳关系,况且家里还有弟弟,总不能大过年将弟弟晾在家里吧?
临走前,苓的母亲给两个外孙女买了好几套衣服,也给苓买了棉衣棉鞋帽子,又买了一大堆吃的,塞满了冰箱,嘴里念叨着:出了月子不算完,要过一百天才行,鞋子不能穿硬的,天冷出门要带帽子,不要沾凉水,容易烙下病根······
苓抱着小女儿,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滴到孩子衣服上。她何尝不想跟父母走?山远水长,天寒地冻,又是一年,拖家带口,回门太难。
纵然得一心人,也难抵消远嫁的思乡之苦。
我们总以为良人足够好,翻山越岭,山南水北,任由爱情天南地北双飞客,有了孩子,才发现远嫁的姑娘,是父母走丢的孩子,回不来了。
那年,你待字闺中,人面桃花。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拟一生嫁与他,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你择一人白首,择他乡终老,纵然天寒地冻,路远马亡,也义无反顾。
车遥遥,马幢幢,水迢迢,山隐隐,锦绣山河,十里红妆,远嫁他乡。
远嫁的姑娘,为爱赴汤蹈火,最勇敢,最心酸,亦最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