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数十年，身边借钱的人不少，最奇葩最让人无语的，就数同学李大洋。

李大洋不是他的本名，他还有个外号叫“李元宝”。最初赢得这个称号，是因为这位兄台实在能干，还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自己在校外开办考前培训班，两个假期的收入可以交了自己的学费，拿着新款手机骑着拉风的摩托，载着油画系最漂亮的女生。他的父母在县城里文化部门工作，一年的收入加起来还不如儿子收入高。

李大洋花钱超级豪，远超我们这帮穷学生的想象。他虽出手大方，却没有什么规划。大四的寒假，同学们都忙着找实习，或者准备自己的毕业作品了。李大洋找到我们几个死党，说他学习班里最近资金周转不灵，想借三千块钱，假期结束开学时候就能还上。我们几个对“土豪”李大洋的求助，没有丝毫怀疑，四个人凑到了三千块借给他了。

过完元宵节，同学们陆续返校，见到李大洋的时候，依旧是以前的样子，但是丝毫没有提及还钱的事情。开学半个月了，一个哥们儿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大洋豪迈地说：我还能不还你钱？笑话！不过我支给了班里两个学生，等她们艺考完了，咱哥们儿就可以清账啊！到时候请你们吃烧烤谢恩！艺考就在三个礼拜之后，所以大家也就没在说什么。

一日正在图书馆里搜资料，李大洋急匆匆冲进来把我拖出去。他把我拉到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焦急又苦闷，不住嘴地问该怎么办。原来这厮把钱给他一个女学生，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学生，不是借给人家，而是和人家滚了床单又担心被正牌女友发现，不愿意承认和女学生的感情。哎呀我的天！这么狗血的剧情，这么不要脸的家伙，倒霉到家，女学生在画室里哭被女朋友遇见，俩人一聊天，女朋友马上就印证了李大洋的无耻背叛。她掌管着李大洋一多半的钱，这下子悲催了，女朋友和钱同时弃他而去。

女学生艺考结束直接回老家准备高考，钱是不可能还给李大洋了。

于是我们几个人的三千块钱直到毕业展览的时候才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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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洋命好，刚毕业就进了一个大专院校当老师，回了老家一个三线城市定居。毕业两三年，大家都还在苦哈哈地拼命升职，李大洋已经在供楼了，他有三张信用卡，在两年的时间里，首付了两套房，在父母的帮助下，第三套房也开始了月供。偶尔在电话里听他念叨，自己当房奴的“自豪感”。不知道一个普通大学老师的收入有多少，能这样子同时供三套房，在我们眼里，真够“豪”的。

元旦时候大家打电话祝福，李大洋竟开始哭穷了，说自己天天白粥咸菜，一年没有买过件像样的衣服，我们谁都不信，说你一个有三套房的大地主跟我们说这些，不是哭穷是什么！眼看着就过年了，李大洋打电话来一顿假客套，我说你有事直接说，别在这里扯闲篇儿！李大洋吞吞吐吐地说：借我点儿钱周转一下行吗？那个，我女朋友怀孕了，我现在又不能留下这孩子，我得给她做手术去。我的钱供房子实在是可丁可卯，挪不出来呀！

能理解，告诉父母的话，这孩子就得生下来，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单身”李大洋，会死的很惨！作为曾经的死党，还好手头宽裕，就把钱打了过去。

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李大洋以“不愿意再麻烦另外一个人”为由，陆陆续续从我这里借走了三万多块钱。春节过后，还了五千。但是三个月后，又借走了。

我并不急用这些钱，也不催促他还。一次出差的机会，我到他工作的学校里看他。在学校的画室里，我看他一脸疲惫，正在画一堆商品画。我这才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千块钱，除了生活必须，其余的根本不够还房贷。一开始他的油画还能卖一部分，后来画的越来越糙，跟画廊的关系也越来越糟糕。学校领导看他总是忙着挣钱，教学任务完成的一般般，有升职加薪的机会直接把他踢到一边去了。

混的这么惨，都是被房子所累，李大洋真是当局者迷。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卖些画，我没有直接拒绝，假借一个客户的名义，买了他一套作品，支付了三万块钱，算是拉他一把吧。不过我提出了一些建议，希望他不要把生活工作的重心放在供房上面。他直接拒绝，理由是你借钱给我但是不能干涉我怎么花钱，我坚信自己的投资方式和生活理念。原话怎么说不记得了，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这话出来我就明白了，我借出去的钱，三年五载是要不回来了。每次通电话，李大洋都是嬉皮笑脸：我不赖账啊，我记着呢，就是最近周转不开，有了马上就还你啊！我自然不会因此撕破脸皮，可是总这样，让我也十分不自在。

北京有个朋友在798艺术区开个私人艺术空间，想让我推荐一个青年艺术家合作，资源相当不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大洋，但是仔细斟酌以后，还是放弃了。财务混乱信用不佳，这些都不提，想起来他画室里那一堆还不如工艺品的画作，我还是不要给我自己找麻烦了。我推荐了另一位女同学，一年后，这个女同学已经在欧洲办个人展览了。

李大洋不知道，他自己失去了怎样的发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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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联系的越来越少了，最后几次联系，他告诉我可以还上两万块钱，因为他把房子卖了一套。我心里纳闷，卖了一套房子，还不把钱还利索了，剩下不还是什么意思？我不敢多说什么客套的话，能收回多少就赶紧的吧！

这两万块钱还没有捂热乎呢，我就接到了李大洋的求救电话。当时我正在陪着一个地产老板在李大洋的老家山里考察，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没下山。李大洋嗓音低沉，说话结结巴巴的带着奇怪的哭腔：我爸住院了，肝癌晚期，这不还在化疗么，能不能，你方便先借我五万块钱交上治疗费吗？我的卡号你知道的。

我愣了一下，他的父母我是见过的，他父亲退休后在一家培训机构当校长，身体一直很好，我们还在一起喝过一次酒。怎么一两年的 时间这么严重了？我问道：你爸爸在哪个医院了？我去看看吧，老爷子的病，也太突然了。你别着急，我去了把钱给你带过去，我这会儿周边也没有银行。我记得车后备箱里应该还有三万的现金，暂时应急用还够。

李大洋的语气平稳了一些，说：你还是转给我吧，你去看老爷子也不方便，他在县医院，不在我这边，我妈在照顾他呢！你从北京回来一趟不容易，别折腾了。

我说我就在附近呢，开车四十分钟就到县医院了，你不用担心，告诉我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老爷子。不会打扰他们太久的。

李大洋在电话里竟然急了：我直接转给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去医院呢？你不信我吗？我不想让我爸知道我没钱给他治病！你是真的在县里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借给我？！

这个态度让我大吃一惊，何至于暴怒呢？身边有人，我也不好发火，我便直接挂了电话。地产老板问我：听到你说医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讪笑一声，大概说了一下，老板说我认识你说的这个人啊，以前这个县里教育局的，上个月在饭局上还见过一次，没听说有病啊！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会吧，不至于吧，李大洋骗我？为了骗我诅咒他自己亲爹长癌症？

我静下来想想，疑点颇多呀。李大洋的父亲退休了当校长，还有两口子的退休金，那肯定也有医疗保险，不至于五万都拿不出来还要让儿子来交吧？

假如我的疑心有误，李大洋的父亲真的是癌症晚期，李大洋急切需要钱，应该还会把电话打过来的，我表示一下挂掉电话的歉意，可以借钱。若是李大洋骗我，被我无意间识破，他定是恼羞成怒不会理我了。无论真假，都让我心里堵的不舒服。

我并没有去县医院验证，老爷子是否住院。工作的原因我当天就回北京了。李大洋的电话再也没有打过来。短信没有，微信没有，接下来好长时间，没有任何联系。

前段时间在一个艺术展偶遇李大洋的同事，他们俩在学校共用一个画室。我问他知不知道李大洋父亲的癌症，他说：哪里有癌症，只是晨练摔倒伤到腰了，住院休养了一阵子。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那个絮叨的同事又问我：他跟你借钱了吗？ 

我们俩还不熟悉，问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合适吧，既然这么问，那李大洋借钱这个事情就不是私密小事情了。

果不其然，李大洋把房子卖了一套后，前些日子又卖了一套，因为高利贷打上门来，闹到学校去了。他父亲住院时，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若不是我正好在县城，那五万也就借走了。他借遍了同事同学，高利贷仍然还不上，只好卖房解决了。

这么多年他从我这里借走的钱，可能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别人的钱借走容易，不及时还上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了。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借高利贷，一个原本衣食无忧工作稳定，又有才气的青年教师，能把一手好牌打烂成这样，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剩下没有还的钱，我已经放弃了；连这个曾经的死党，曾经的同学，我也要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