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这对教书来讲,当然是致命的缺陷。也因此,好多年,我都为讲不好课而感觉到羞耻。
所以,我很少抱怨我的领导,他干什么都和我没关系,因为我的世界里就没有他,只有我的那一间根本不算小的教室。有一次,黑夜,拐角处跟领导撞到了一起,竟然也忘记了打招呼。我对同事当然更没有什么争斗之心,我又不争什么职称和工资,什么仇什么怨?我几乎所有的时间(喝酒除外),都用来备课,面对着一篇课文苦思冥想,或者翻阅大量的资料。当然,我更没有为工资问题怼过谁,哪怕是抱怨,也记不起来。
我的喜怒哀乐,都与课堂息息相关。
奇怪的是,我记不起为考试成绩担忧或发愁过。对我来说,一节课让学生的眼睛亮起来了,就欢喜雀跃,一节课让学生的眼睛黯淡下去了,就悲伤难过。显然,难过的时候,要多得多。
就这样一晃数年。
然后,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优秀老师了,骨干教师了。因为要比周围人更受学生欢迎,根本就不是个什么目标。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尤其是中学生,在教室里,简直多数时候是受苦,因为出色的老师比例太低了。而我,显然也不在出色之列。
在这种漫长的练习中,一些突破也慢慢地发生了。例如,一些课文慢慢突破了,一些类型的文体慢慢突破了……也开始拥有一些高峰体验。
真正的突破是数年后,或者说,是在经历了教育学与课程论的洗礼后。当然,远远不止于此,更重要的是文本解读的本质性突破。这既包括方法论上的突破,也包含了大量的解读观摩与实践。等开始了认知心理学的学习后,更是迈上了一个新台阶。简单地说,此时,思考与实践,才配得上「专业」两个字。
换句话说,作为一个康德主义者,我似乎从未生活在比较中。(补充一句,我是一个没有嫉妒心的人,很多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不会跟隔壁的教室比较,跟邻桌的同事比较,对我来讲,只有一个尺度:「这一节课,上得自己是否满意?」
这些年,从外部看,也颇经历了一些所谓的波折。但奇怪的是,在内心深处,我却经常拥有很高的幸福感。而这幸福感,很大程度来自于进入南明教育团队后,在团队的帮助下,我对于教育教学这个领域越来越自如的把握感。而这种把握感,是我当初梦寐以求的,并且,在很多年中,无论有多少外在的好评,我的内心始终存了一份绝望,以为在职业中的自由,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目标了。
这并不意味着专业上有多厉害,相反,现在也会时时感受到挫败,并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一点所谓的水平,未来会迅速被更年轻的人超越。但是,从在迷茫中苦苦地探索,到拥有相对清晰的专业框架,这毕竟是一种本质上的完成。这经常让我感觉到,自己早已经超越了当初的梦想,哪怕今天的领会,未必就值得一提。然而,我心已安。并且,我将继续学习。
今晚,蓦然回首,突然想起王小波的一段话:「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在一个人们很容易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时代里,我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深怀感激。并且,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跟许多不同领域的痴迷于技艺的人相遇。
至少,是与有这种愿望的人相遇,若非,则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不抱怨学生,不抱怨命运,把每一节课上好,把每一个学生教好。若做不到,就坚持让自己走在这条路上,不要偏离它。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