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华家里巴不得赶紧把她嫁出去,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婚期就定在阴历二月初。
过了正月十五,吴亚凤便带领着宣传队上的几个队员过来帮忙了。田雨生心上打着结,吴亚凤可是敞亮的,当面背后,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就是把自己当田雨生的好朋友待。她告诉他,他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她一定要全心全力地帮忙到底。她带领赵良平等几个人,把田家的三间草房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用旧报纸把当作新房的西屋重新裱糊完毕,墙上贴了大胖小子的年画,窗户上贴了喜字,炕上也是新炕席新笤帚,整个房间看起来焕然一新的了。过几天,新打的红漆描花的两口柜就要搬进来,再配上新买的两片大镜子,两旁新扎的金色的鸡毛掸子插在狮子滚绣球的帽筒里。嗬!哪里又比别人家的新房差多少呢!
吴亚凤和赵良平一起送了田雨生两口子一顶新帽子,一块花布和两块包袱皮,这可是平辈中的大礼了。田雨生想不收也不行,只好连连道谢,同时也收下了其它队员送的礼物。
三个姐姐也张罗给一对新人每人做了两套新衣服,一套新棉袄棉裤,又额外给王明华做了一件当下正时兴的黑大绒偏襟大袄。丫头不要彩礼,也不能太亏待人家。田妈妈把自己年轻时戴过的仅存的几件银首饰也都拿出来,用花手绢包了,送给王明华,算作婆婆的一点儿心意。
这样,一切准备就绪,就到了结婚这天,依照风俗放了鞭炮,行了礼,坐了福,摆了十几桌酒席招待邻里乡亲,好生喧哗了一阵子。到了傍晚,这才人都散了,里里外外都打扫收拾完毕,家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人。田妈妈因为病重,受不了太多的喧哗,征得一对新人和亲朋好友的同意,晚上取消了闹洞房等活动。田雨生因为本来对这桩亲事并无热心,也巴不得清静,因而比谁都同意这个决定。
王明华已经摘下了红头巾,脱下了新衣服,穿上了家常的旧衣服,洗手准备给婆婆煮小米粥。此前屯里的大厨为酒席面上做的吃喝连点儿渣都没剩下,社员们都盼着有酒席吃,饭菜有限,恐怕也没有都填饱肚皮,哪里还剩得下什么。
田妈妈身子虚,就算有什么油水大的东西也吃不下。王明华煮了软软的小米粥,然后把大头菜和土豆都切成细细的丝,用酱油炒了一盘。又把家里腌的咸芥菜疙瘩切成碎,把剩下的一小块儿肉也切成碎,一起炒了,两样小菜端上来,叫上田雨生准备开晚饭。
田妈妈见饭桌上清清爽爽的两样小菜,不由得有了食欲,配上软烂的小米粥,竟然吃了两碗,一边吃一边称赞儿媳妇的手艺,眼睛不停地在王明华的脸上瞧来瞧去,仿佛看也看不够似的,瞧得王明华脸都红了。
田雨生也多吃了一碗小米粥。这两样小菜太可口了,他很欣慰他娶回来的是个会做饭的女人,看样子又是个孝顺的媳妇。他偷眼看着新婚妻子,见她很是淡定自若的样子,心里面不禁打起鼓。晚上,两个人就要行夫妻之事了,这从未有过的经历会是怎么样的?今晚以后,他就会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要和眼前的女子共同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以后还会生一群孩子,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呢?
吃过饭,田妈妈的精神格外好,在王明华收拾碗筷的时候,向田雨生说道,“你去抱捆柴禾把西屋的炕烧热乎,然后把被褥都铺好。折腾一天了,你们都累了,就早点睡觉吧。”
王明华脸上红了一红,转身去外屋刷碗去了。田妈妈疼爱地笑着,向儿子说道,“好好对待她,对她好点儿,你们俩好比什么都强,妈就等着抱大孙子了。”
田雨生领命去烧了炕,然后把两床新被褥铺在炕上。他看着那一红一绿两个被面儿,思绪飘飘荡荡。他想起刘彩云,她早已经嫁做人妇;他想起赵英杰,她正过着他可羡不可及的日子;还有吴亚凤,她说她也打算和赵良平结婚,没有房子,就住在生产队的马圈里也行。
每个人都将有他的归宿,他田雨生从今天起,就要和这个叫做王明华的女人一起生活了。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王明华已经收拾完毕,过来了。
“妈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她老人家睡下了,水,手巾,尿盆,痰盂,我都放在她跟前了。如果夜里她有什么事,我让她拿笤帚敲敲炕沿,我就会听到的。”
王明华说着,就坐在炕沿上,也偷眼看看那一红一绿的被面儿,脸上稍微红了一下。
田雨生‘嗯’了一声,脱鞋上炕,“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王明华沉吟了一下,又低头说道,“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的。我喜欢妈,也……喜欢你,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就呆在这儿,照顾妈,照顾你,给你生孩子。”
田雨生又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上炕睡觉吧。”
灯熄了,世界变得黑暗。
在这个夜里,王明华把自己交给了这个才见过两三面的、一共也没说过多少句话的男人,但是她的心稳了,平静了。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在这个夜里,田雨生成了真正的男人,虽然笨拙可笑,但他总算成就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那种空洞的、从未体会过的、令人骨酥筯软的惬意的满足让他一次次地渴望着王明华,可是,他的心,却始终像被一层网罩着,很闷,很混沌,不能够透透亮亮地正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