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洗秽
我端着一碗刨冰,
杯壁挂着莹莹水滴,
水滴蒸腾到烈烈热风中,
它们说,到夜里,夏天会更加明显。
于是,我端着一碗刨冰去寻找夏天。
我路过商场空调的外挂机。
轰轰声与躁动风,
如同死火山旁的铁匠在锤打粗糙的镰刀,
风困在屋里,空气被煮成熔浆,
镰刀是有目的模样。
这里不是夏天——
夏天与一切人工不相关,
它一定是自由的热。
我路过一个歇业的鱼市。
被鱼游过的水和鱼挣扎的案板,
陈旧的、真实的、烟火气息的摆在桌上,
斜斜的刀插在一旁。
这里不是夏天——
夏天与一切烹饪无所勾连,
它一定是凉拌一样的简单。
我吃了一口刨冰,
阵痛就向脑袋进攻,
我需要抬起头将阵痛慢慢消化,
夏夜里没有明显的星星。
我需要低下头接着找夏天,
路上没有雨过的泥泞。
一定,是这个夏天藏得太深,
干得太快。
我问冰镇酸梅汁,
夏天在冰箱里吗?
我问油香的炸串,
夏天在街摊中吗?
我问这困顿的树叶、这慵懒的野猫、这爆满的荷塘和这汗津津的短袖。
都没有我要找的夏天。
我端着一碗刨冰寻找夏天,
一不小心,吃到了立秋,
夏天仍与我失联。
我在哪里寻找夏天,
我骑过烫屁股的单车,嘶哈着快速适应;
我的拖鞋踩过暴雨中活动的砖块,脚趾间的泥沙要反复清洗;
我要用头绳扎起辫子,让后脖颈呼吸顺畅;
我让额头暴晒于阳光中,我让鼻口谨慎于口罩下;
我吃完那厚重的雪糕,胃口沉甸,并未清爽。
这是我必须度过的夏天,
一个苦苦且被风雨反复摇晃、毫不稳定的夏天。
最终,我没吃完刨冰,
就找到了夏天——
它从我身上碾过,
试图用它的高温灼烧掉我的热情,
给我一个入凉的秋天。
偏偏我把苦夏当做刨冰,全然消化,
并保留了夏天原有的自由与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