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寒冬,风轻月明。偶尔有落叶随风擦过地面的沙沙声,和着月光,一起从窗的缝隙中钻进屋来。将寒意透进伊的心灵深处,不由得裹紧衣服偎近火炉。
婚前的点点滴滴,犹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台灯泛着昏黄的光,首饰、化装盒、婚恋杂志散在桌上。镜中,两弯愁眉微皱,明丽的容颜已然逝去,憔悴的纹痕爬满眼角,瞳仁遍布血丝,慵懒地向四周扩散,显得那么空洞、迷惘。
炉中烈焰正炽,几丝火苗在炉盖下肆虐,几欲从缝隙中挣脱逸出,却依然只能歪着头迅速地滑过,向着既定的方向奔涌。“婚姻是座围城”。钱钟书的话让伊的心强烈地颤动:这炉、烟囱,不就像困住烈焰的围城!它限定了烈焰生命的方向,遮掩了她的光彩,只充许留下毕生的热供她周围每一件事物贪婪地摄取;圧抑着那颗热潮澎湃的心,毁灭了她本应自由跳跃的一生的力量。鹰,翱翔于天际;鱼,潜游在水底。困在围城中的人,该是泯灭了多少快意与遐想呵!
想到围城,伊的心中略感宽慰。轻展秀眉,伏身捡起火钳,将炉盖掀开一道缝隙,压抑已久的烈焰汹涌而出,在伊的眼前升腾跳跃,尽情演绎着生命的华彩,霎时堙没了昏暗的灯光,屋中的一切都在烈焰的舞动中明灭。
嘴角轻扬,火钳在指尖缓缓滑落。啊,原来它的生命是如此多彩!伊的思绪随着火光上下翻飞,飞到了那遥远的属于自己的生命空间。
山野中,黄菊遍地,长发白裙飘扬,追逐嘻戏翻滚;吧台前,霓灯闪烁,红酒香烟呛人,与各色男人调情;办公桌上,火红的玫瑰,洁白的信笺,乐声悠扬的电话闪出不同名子的号码。众星捧月的生活,处处潜藏激情,如绚丽的火花,随时都可能蹦现。讨好的微笑,痴情的眼神,不同男人的发香和体味,每一样都能让人的心潮澎湃,凸现生命的绚丽多彩……
烈焰终究荡尽毕生的力量,渐渐收缩,变暗,成了一丝渺小的火苗,在重重地喘息几次后消失殆尽。昏黄的灯光依然充盈在整个房间。这一切如利爪般紧紧揪住伊的心。再炽烈的华光也终将会归于平淡。
伊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列的冲动,想极力挽住这渐逝的光芒。可当她伸出手去,只触到了台灯雍赖的余辉,将纤纤五指的影子映在墙面上。
伊彻底绝望了,挥手将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打落在地,整个房子顿时被黑暗吞噬。颓然地将自己缩进椅中,思潮彻底被眼前的一切打翻。
她想到了离异后的凄凉,想到了那双一次次苦苦挽留后又归于绝望的眼睛,想到了每次回到家中扑面而来的冷落……浪漫的情怀让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当作不真实而逃走;猜忌、冷落、空虚相继而来。这一切都如利爪般紧紧揪住伊的心。而对小生命的渴望又时时如寒流拂过,吞噬着她的心,让她颤栗;绝望、悲观、失落如扭曲了的面孔常常把她从梦中惊醒;自杀的念头时常在脑际浮现,如电光划破长空,让她惊骇。徘徊在无人的街头,独自一个人醉酒,父母焦急的催促,兄弟讥讽谩骂,无端找茬,一幕幕,在伊的眼前频频跳动……
泪水刹时充盈了伊的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吧嗒”……“吧嗒”砸在地面上,也砸在伊的心头。忽而一滴滑落入口,竟是如此苦涩。
在这一瞬,伊突然明白:原来,婚姻中的柴米油盐不是爱情的葬礼,是生活;婚姻中的锁碎不是爱情的颓废,是惬意;婚姻中的争吵不是伤害,是爱的调整。这一切的所谓平淡的爱的坟墓虽埋葬了激情,却也是爱的延续。正因为爱,所以在乎;正因为在乎,所以要求;正因为要求,所以才对婚姻不满。试想,假如没有爱,又有谁会在意对方行为中的点滴呢?假如没有爱,又有谁能容忍自己素面朝天,衣着污秽呢?假如没有爱,又有谁会守在病榻旁边喂饭送水,盛屎接尿?这一切不正如炉中荡尽烈焰的炽碳,虽泯灭了华彩却仍旧那么温暖。而自已却只为追求瞬间的华光,抛却生命所依附的碳火,换取了消逝的命运,这是多么幼稚、多么可悲的啊!!!
起身,将碳块添入炉中,封好炉盖。尽情地燃烧吧!伊想:只要有人爱我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