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的齐邦媛,写起她六十年前的感情来,笔调如十八岁。她始终有着一颗纯净而敏感的内心,这跟她年轻时读了太多的英国诗有关。
她心中的爱恋,即使遭遇六十多年岁月的磨砺,依旧细腻温婉,柔情万千。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
抗日英雄张大飞
有一次,很多人一起去爬山,齐邦媛落在最后面,在半山腰中抱着石头进退两难,因恐惧而哭泣。这时,她看到张大飞在山的隘口回头望,然后他往山上攀登,把齐邦媛牵下山。
有一个雨夜,张大飞把齐邦媛拢进他的雨衣里,隔着军装和皮带,齐邦媛仍然能听见他心跳如鼓声。只有片刻,他松手叫她快回宿舍,雨中,齐邦媛目送他上车离去。
多年以后,齐邦媛禁不住喟叹,今生再未见他一面。那一望,一牵,一抱,让齐邦媛回味了一辈子。
距离日军投降只剩两个月,齐邦媛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她写给张大飞的一百多封信,还附有写给她哥哥的一封诀别信:“你收到此信时,我已经死了。请你原谅我对邦媛的感情,既拿不起也未早日放下,请你委婉劝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后只盼望她一生幸福。”
张大飞,这个年仅二十六岁的飞虎队战士壮烈殉国后,齐邦媛决定以信仰耶稣基督的方式来纪念他。
“ 张大飞的一生,在我心中,如同一朵昙花,在最黑暗的夜里绽放,迅速阖上,落地。那般灿烂洁净,那般无以言说的高贵。”
齐邦媛说,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每当看到那些平易近人的小山,总记得他在隘口回头望着我。每到雪夜,她总会想起张大飞讲述他那警察局长的父亲被日本人浇上油漆活活烧死的场景。
六十年后,她远赴南京祭奠他,看到那个曾经拥她入怀的男子,已幻化成一行文字——“张大飞,上尉,辽宁营口”。
这是一段古典爱情,只可心会,不可语焉,否则就是亵渎。我只能说,这段故事是我阅读《巨流河》时最受感动的地方。
上海富家公子俞君
张大飞,是她一生崇拜的男子,是她朦胧的初恋,亦是她的兄长。
俞君才是她真正恋爱的对象。
俞君,一个高高的漂亮男生,武汉大学电机系学生。这位帅哥一出场,就以其细心体贴、有格调的音乐素养、高超的电影鉴赏水平、丰富的文学知识,让齐邦媛大开眼界,见识到了“二十年生命之外又一个世界”。
齐邦媛在俞家住了大约一个月时间,具体细节,着墨甚少,语焉不详,耐人寻味。俞君带她参加各种晚会,让她感受到都市繁华,最终却没能融进俞君的生活,分别之后,两人再无重逢。
六十年后,有人采访齐邦媛,她说这么多年来还蛮想这位俞君的,他能满足所有少女的幻想。她又补充说,可是在他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张大飞。
换句话说,要与大学时代的齐邦媛同学恋爱,不仅要征服齐邦媛本人,还得征服她心中的抗日英雄张大飞。俞君本人也坦言,他无论如何也竞争不过一个死掉的英雄,要是张大飞还活着,或许在别的方面可以跟他比一比。
丈夫罗裕昌
齐邦媛的丈夫罗裕昌是一个工程师,喜欢铁路建设方面的工作。她尊重先生的理想,她的工作去留,全随先生的工作去留做出决定,从不抱怨。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为了和丈夫在一起,毅然辞掉台湾大学的教职,转到中学去当老师,她的同事很不理解,说从来没有人从台大辞职。可是她说,人不能只讲自由,总要妥协一些,多牺牲一点,要为自己的家庭负责任。
齐邦媛说,她的婚姻也许不那么浪漫,却是不离不弃的。她这是中国传统女性的婚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