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双脚去飞翔
原来真正的回忆是这样的毫无仪式感,真正的想念是在对现实一度冷漠疏远时而想为了心中的他(她)继续去奔赴下一场山海,而真正的飞翔也竟失掉了幻想中的孤勇和匆忙,一年又一年,一步又一步,没有跨越所谓的险山恶水,也不必去追逐那蔚蓝的天空,或者是急匆匆去和香甜怡人的南方小镇打个照面。当然经历了世界普遍性打磨的人们可以信誓旦旦去否认前面的种种,但这并不妨碍那个沉睡在老人单薄硌脸的背上的小女孩儿借着双脚去飞翔。
小女孩儿不高,刚好老人也不高,可在小女孩儿眼里,老人是四季农田的晨间报道者,是阴晴冷暖的模糊感应者,更是撒撒娇就可以用干裂温暖的双唇去轻吻自己孙女的嘴硬耳软者。老人没怎么读过书,但字却写得不合时宜的好,每每闲淡无事时,便借着自然熟悉的阳光给自己在异地工作的女儿写写信,小女孩儿总是嘲笑他抠门,都不愿意开一下床前的小灯,老人只是习惯性揉揉眼睛,照例说出小女孩儿当时不怎么明白那句“北京的阳光才没有我院坝里的阳光舒服嘞”。难道每个地方的阳光真的能和孙悟空一样有七十二变吗?当然这样的早期疑惑和思考照例也只会被小伙伴的几声吆喝冲淡在屋后的竹林小路间。
早起上学是小女孩儿春夏秋冬都推搡不了的头等大事,幻想中的星星都还在眨眼睛,就要被舒适乃至麻痹神经的被窝抖落下床。老人的脚上已经穿好了那双勉强可以行走的杂绿军胶。“外公啊,为什么你每天都可以起这么早啊?”小女孩儿在老人的背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囔着。老人脚下道路的两边卧着潺潺流淌的小溪,立着和老人一样沉默苍劲的松树。小女孩还没等到老人的回答就已经在交杂着汗水和体温的背上,和着点点的星光,规律沉闷的脚步声,进入了自己编织的四角天空,和那片被老人松软的双眼凝视守护的田野里。
屋后的小路变成了大路,路上可供通行的工具也由两脚变成了四脚,但那双杂绿色的军胶依旧是老人最疼惜的步行工具,那温暖而又硌得脸疼的背脊依旧是小女孩儿独家拥有的特权。有时小女孩也会跟在老人的身后去追追低飞的蜻蜓,踩踩雨后的积水,然后突然一个加速跑到老人的前面,大叫一声“看,外公,我追上你了吧!”老人吓了一跳之余也只是吃力地抱起小女孩儿,规律坚定地继续朝那被大雾遮蔽着的忽远忽近的目的地赶赴着。
后来的时光里,小女孩儿来到了妈妈生活的那片阳光里,渐渐明白了老人说的那句“北京的阳光才没有我院坝里的阳光舒服嘞”的真正含义,可能这层含义也是老人所没有设想到的,也是女孩儿在走了那么多路之后渐渐领悟出来的点滴苦味。小女孩儿终于可以选择杂绿色军胶之外的合乎自己审美的鞋子,也早已感受到了许多个没有老人温暖背脊支撑的寒风凌冽的晨间,原来一切都不像老人规律坚定的脚步声所演奏的那么美好,没有了点点的星光,也听不到潺潺的流水声,那几片被老人松软的双眼守护的田野也长满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蔓草。原来那段在老人背上走过的路途,会在女孩儿心灵的某个角落里化成黑夜里的星星和一棵可以在劳累时合上翅膀停靠的松树。
原来的原来,小女孩儿是那样迷恋“山的那边”,不管是海还是山,都试图挣脱老人的双手和背脊去翻越和探寻。原来真正的原来是那段至今只能靠回忆和想念才能拼凑起来的晓风残月和老人的双脚漫步声,虽然小女孩儿现在已经不再迷恋前方的遥远的“山的那边”,但是她知道自己身后的可以真切听到的杂绿色军胶的哒哒声,那是她想要飞翔和守护的蔚蓝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