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伤者
燥热的夏季,没有一丝风的迹象,道路两边的绿树如一个个皇家守卫,纹丝不动,尽职恪守地站在那儿,偶有几只灰毛的麻雀胆大包天地它们的枝头跳来跳去,似在挑逗和宣战。
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一辆橙黄色的大巴疾驰而过。
车上,坐满了不同年龄和性别的游客。一位长相貌美的导游,绘声绘色地介绍着这一带的风景,再加上她独特的幽默风格,把众多的旅客逗地心花怒放,让他们完全忘却了旅途的疲劳和这令人闷热的气候。
在大巴的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安静的坐着一位少年,他留着一头小平顶,高耸的鼻梁上,戴着一副旧式复古的墨镜,墨镜下,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专注地欣赏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火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他的脸上,把他原本白皙的脸颊晒的有些通红。他那微红柔软的双耳塞着一副亮白色的耳机,能隐约听到噪杂的音乐从里面传出。他完全把自己排除在游客之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驾驶座上,一位中年,体型微胖的司机,边听着身后导游幽默的讲解,边仔细,小心翼翼的开着车。一双眯小的眼睛时不时因为导游的幽默,而笑成了一条线。虽然车内开着令人舒适的空调,可司机还是热的满脸通红,微热的汗水不断从他略宽的额头和略肥的脸颊流出,他难受地呼了一口气,用余光瞄了眼手刹旁的湿毛巾,想着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好伸手去拿。突然,一个人影从旁边的草丛窜出,司机大惊,脚下连忙踩住刹车。由于太过紧急,包括司机在内,车上所有的游客都惯性的向前倾了倾。唯独一直站立的导游,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摔去,眼看鼻梁就要重重的撞击在地,幸好旁边的一位游客及时将她拉住,才幸免于难。她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脖子僵硬地转头看向那位游客,只见那位游客向她投去安抚的微笑,然后单手将她慢慢扶起,等待她彻底站稳后,才将手从她的身上抽离。
整个大巴瞬间停住,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极其不合常理而又诡异。
车内,一片寂静,所有的旅客都惊魂未定的坐着,睁着一双双惊慌的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调微弱的呼呼声,在此时如一声声闷雷,敲打着游客们不安的心房。车外,滚热的阳光,无情地照射着大巴的车顶,路道两边的绿树里,躲藏着成群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吱吱叫着,让人极度的烦躁和不安。万里无云的空中,不知哪儿飞来几只乌鸦,扑腾着黑色的翅膀,在大巴的车顶停下,可能是因为车顶被太阳照射的有些滚烫,一双双爪子刚落下,便传来它们痛苦的呱呱声,然后只见他们扑腾着翅膀,仓皇失措地飞远而去。
车内的驾驶座上,司机原本通红的脸变的煞白,一双眯小的眼睛此时瞪着贼大,他惊慌地望着车前空无一人的道路,微喘着气。
“砰!”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一只血淋淋的手陡然贴上车头的玻璃,又再次缓缓滑落,只留下一个变了形,鲜红诡异的血手印,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啊!”一声尖叫彻底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瞬间,所有的游客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地伸长脖子朝车头望去,嘈杂一片。
这时,角落的墨镜少年摘下耳机,面无表情地走到车门前,头也不转地对司机道:“开门!我下去看看!”
墨镜少年的这一举动,顿时让所有的游客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屏着呼吸看向他,眼神中有讶异、有欣赏、也有嘲讽看好戏的意味。
车门迟迟未开,墨镜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他转头看向驾驶座上已经彻底吓懵的司机,正张嘴再次提醒他开门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眼前走过,径直走向驾驶座,一只修长的手指干净利索的按下方向盘旁边的开门键。
“嘶……吱嘎……”门自动打开,一股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墨镜少年被突然包围而上的热气,整的有些难受,他眉头蹙成一团,快速奔下车,朝车头走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名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青年男子,身边流淌着一些已经晒干的血迹。
墨镜少年蹲下身,首先简单地确认了一下他是否还活着,突然,那名青年伤者猛地抓住他的衣角,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布满了恐惧,干裂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动着,微弱地嘶喊:“红……红……红色……红色……”
墨镜少年心头一震,正准备甩开青年伤者的手时,他却恰好的昏厥了过去,抓住他衣角的手瞬间垂荡而下,雪白的衬衫上只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墨镜少年的嘴角不悦地抽动了一下。
“死……死人了……”不知何时,司机已经下了车,正惊惶不安地望着地上的青年伤者,他浑身颤栗,不知所措,“我……我撞死人了……我撞死人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坐牢……我坐牢了,我老婆孩子怎么办?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坐牢……对!不能!我不能!”司机抱头,失去理智地叫喊着,他斜眼看了下车内正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游客们,心一横,转身撒腿就跑,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宽大手掌紧紧拽住后领,让他无法迈开步子。
“你跑什么!”随后,耳边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司机害怕的转头望去,只见一高大,长着一张四方脸的年轻男子正冷眼看着他,那眼神宛如两把冰冷的利剑,直射入他那充满罪恶,懦弱不堪的心脏!让他不禁胆颤,顿时吓的哭了出来,
“我……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坐牢……我不能坐牢啊……你放我走吧……求求你,求求你……”司机哭喊着,祈求着。
“你怕什么!这人又没死!”向远松开司机,不耐烦地抓了抓脑门儿。
“没……没死?”司机顿时收住了眼泪,不敢置信地望着向远,又看看地上的青年伤者和墨镜少年,似乎在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
“是还没死,他只是昏过去了!”墨镜少年起身,淡淡地对司机道。
“真没死?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司机破涕为笑,内心的罪恶感顿时放下了不少。
“不过——若再不送他去医院,恐怕也离死不远了!”墨镜少年补了一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上了车,不再理会。
“这……这怎么办呐现在……”司机朝向远投去求助的目光。
向远走向那名奄奄一息的青年伤者,看了眼他身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身为警察的他,敏锐的察觉到那些伤口不一般,他快速地将他往身后一背,走上车,对着司机头也不回道:“快开车!先送他去医院!”
司机连连点头,连滚带爬地上了车,也不再向游客们解释,开车急速朝就近的医院而去。
一路上,游客们都一言不发,只是自觉性地离向远和那名已然和“尸体”没什么两样的伤者隔远而坐,每个人都警惕,眼神复杂的望着他们。
向远朝周边唯恐避之不及的游客们扫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多言,只是自顾自地照看起身旁的青年伤者。
向远知道,他不能责怪他们,在自己无法承担所发生的事情时,躲避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现如今骗子众多,人心可憎的时代,人们的怜悯之心和善心只会给自己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那些宝贵而真挚的性情,从而保全自己。
此时的向远,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角落里,那名墨镜少年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冰冷而复杂。
“红……红色……红色……”那名青年伤者迷迷糊糊的喊着,“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的帽子……”突然,他猛的睁开眼睛,一双通红的眼睛惘然不安地扫了眼车内,他快速地打开身旁的车窗,一个翻身,迅速地从车外跳了出去,滚落进道路旁的草丛内。
车上的游客们失声尖叫,向远始料未及,他探出窗外,眼睛搜寻着青年伤者逃离的背影,只见不远处草丛内,他连滚带爬地向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钻去,时不时转头害怕地望过来。
“停车!快停车!”向远大喊着,眼看车子越开越远,他等不及司机把门打开,一个翻身,跳出窗外,稳稳当当地单膝跪地,他顾不上车上游客们的惊叫,快速朝那名奇怪的青年伤者追去。
令车上游客更为惊呼的是,那名墨镜少年,竟也不顾危险地跳出了窗外,飞速地朝他们追去。
大巴已经停下,司机转头看向车窗外,渐渐消失在眼帘的三名奇怪男子,又转身,伸长脖子朝后面的游客们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现……现在怎么办?”
“扔下他们快跑啊!难道你还嫌麻烦不够啊!”其中一名较为年长的游客忍不住喊道。
“对呀!快走快走!我们是来旅游的!可不是来找麻烦的!”其他游客纷纷赞同应和道。
司机有些于心不忍的朝一望无际的田野看了眼,已然不见了他们的踪迹。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迅速地开着大巴疾速而去。
路道旁,放眼望去,都是一大片绿油油地玉米田,金黄的玉米早已崭露头角,迫不及待的等着别人来将自己采摘。
在望不见人影的玉米田里,三个男人一前一后疯狂追逐着彼此。
“你站住!站住!”向远不住对着前头的青年伤者大喊着,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他拨开一排又一排挡住自己视线的玉米叶,拼尽全力追赶而上,突然,一个扑身上前,手肘死死的扣住他的脖子,两人瞬间摔倒在地,在地上滚打起来。
青年伤者毕竟有伤在身,终究不敌向远,他喘着粗气,一双血红的眼睛愤恨地盯着他,挣扎怒吼着:“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向远死死将他反扣在身下,快速地拿过别在腰后地手铐,赶紧利索地将他扣住。
“你是警察?”青年伤者一脸惊讶。
“没错!我是警察!”向远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吃力地喘着气,问道:“你跑什么!我是要带你去医院,又不是送你去屠宰场!”
“我……我……”青年伤者欲言又止,突然眼睛朝他身后一瞄,向远觉得自己不对劲,于是警惕地往身后望去,可惜还未看清是谁的时候,只觉脑门一阵强烈的疼痛,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名墨镜少年,只见他快速的扔掉手里的断砖,蹲下身,在向远的身上搜找着钥匙,然后迅速地将青年伤者的手铐给解开,收进自己的口袋。
“你是谁?”青年伤者奇怪的望着他。
墨镜少年不作声,只是将他从地上慢慢扶起扶起,然后搀扶着他,向玉米田深处走去。
“不带他吗?”青年伤者不忍地朝地上的向远看了眼,轻声问道。
墨镜少年依旧沉默着,自顾自的扶着青年伤者离去,只留下向远独自一人昏倒在玉米田地,被焦灼的太阳暴晒着,只见他额头地伤口渐渐流淌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太阳穴,流淌而下,瞬间融入红泥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