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年把老太公(曾祖父)的尸骨迁到公墓后,我家便再不用爬山上坟了。
华士有两座土山,大的砂山,小的乌龟山,华士多数人家的墓地建在砂山上。记得少时爬砂山,常一口气冲到五峰顶,然后滚躺在地上任由一颗心怦怦的从胸口跳出来,可惜现已封山,只清明当口开放。街(镇)上人家的墓多建在山南坡,但我家的却在山北背阴处。记忆中每年上坟都要迷路,墓地其实离山脚很近,不过无路的山林毫无章法,看哪都一样,哪怕是一片不大的稀疏林子。
父亲兄妹四人,老伯伯(大伯)扛着洋锹(铁锹),大伯伯(大姑姑)和小伯伯(小姑姑)提着篮子和一些祭祖用品。到山脚下先锹两土墩子,上有密密青草,土质湿润而紧致,作坟墩头(坟帽子)最合适不过。准备工作完成,下来就是找路了,这只能靠经验,父亲挥着镰刀在杂草乱生、树木横长的小林子里搜寻起来。这片坟地大多没有墓碑,每年都得花个一刻半时才能找到,甚至还闹过替旁人扫墓的乌龙。
荒山野林草木长得快,一年辰光,坟上的草就长得不像话了,大伯伯和小伯伯(两姑姑)细细的休整了一番,再换上新帽子插上飘散子,之后便是化纸烧钱,那是我妈的事儿,磕头祷告毕后就算完事了。小时候总觉得上坟是件悲伤的事,也不太敢笑,现在想想真是矫情。少时明明是个混不吝,为什么反而觉着现在这个自觉多愁善感的我更加铁石心肠呢。
砂山是松散的砂石土山,以前采矿场日夜轰鸣的开采山石,但砂石脆弱只堪用作造路最底层铺垫用的渣滓,并不能产生多大经济效益还破坏环境,所以后来就停止开采了,不过被挖去的伤口却成了无法复原的伤疤,每年都会遇雨崩塌,虽极尽保护仍不断滑落。上山扫墓的最后一年,滑坡切口离老太公的坟不过八九米,父亲多了个心往山脚下拐了一眼,果发现陶罐破碎白骨散落,下山确认后随即迁坟安息堂。若非父亲多个心眼,恐怕祖宗的尸骨会永埋山底,来年我们还得老费周章的拜空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