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清晨,太阳虽已挂上墙头,却不似往日鲜明刺眼,只散发青色的白光出来。空气里有些阴冷。
秋节已至,露水自是少不了的,它们纷纷在马齿笕和蒲公英的叶片上闪耀,然后滚下。
田间地头扔出来几日的草已枯黄,再无生还可能。蟋蟀和蝼蛄丝毫不以为意,依旧在其中集会、辩论和高歌,不分昼夜。能使这演唱会暂停的,只有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待足音渐远,又是不眠不休。
少有人走的地方,草便盛些,这是规律。连日来的阴雨使得茂密的草丛根部更加拥挤不堪,更偏在这拥挤里有新的生命加入——蘑菇!初生之日便拥有超萌的伞状造型,雨水与放晴的交替催它长大,竟一日比一日膨胀了起来。
旁边的野牵牛自不甘落后,三角形叶片紧紧扯着藤蔓前行,好多占些地界安放那只开一朝一夕的花朵。
悬铃木的种子落在路旁,喷薄而出的是新的生命个体;檐下的葡萄又有了一片新叶和一寸卷须,这都使我无限欣喜。
那些平和的无所事事的静谧时光,难道一定是对生命的辜负吗?
草窠里的小朵牵牛昂首挺胸,粉色的面颊常让我想起盛开在童年的木槿花。
小时候我家房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木槿,另一棵也是木槿。(鲁迅先生会不会诈出来挠我~)一粉一紫,被我和姐姐纳入名下,没事就浇水捉虫。想到对方树上摘朵花都得申请,同意后才能摘。否则,一言不合就是一场混战。
我和姐姐只差两岁,一打起来就是床上床下枕头纷飞,不到饭点不消停。甚至,端起饭碗后还互瞪一眼,以示不服。临了挨爷爷一句呵斥才肯罢休。在我和姐姐打来打去终于发现木槿树终归不属于我俩谁的时候,爷爷奶奶搬去了大伯家养老。
那时的我每当想到再不会有人腌好吃的咸菜和鸡蛋给我吃时,都能簌簌流下泪来。可这终是我无法更改的事,分家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写好又按过手印的,怎么能不算数呢。再说了,过几年爷爷奶奶还会搬回来住呢,爸爸这样安慰我们。“真的么!”我和姐姐破涕为笑,好似已忘记爷爷奶奶搬走的事实,转身就去拍画片了。
缺少大人关注的“木槿花争夺战”没了意思,我和姐姐用小棍在两棵树之间划“三八线”宣誓主权的画面也好似从没发生过。只剩两棵木槿在风雨中盛放、凋零。
爷爷奶奶在搬走后的三年内先后因病去世。那两棵木槿也生了蚜虫,病泱泱的再开不了花。爸爸找人把他们连根刨起,处理掉了。小院里便再没见过木槿花开。
而今回家的路旁粉色木槿开的正浓,朵朵是我童年的热望。亲爱的爷爷奶奶,在我的梦中已模糊了脸庞。
太阳烈起来了吧。你看那露珠开始消失,无数颗起舞的梦啊,在昨夜凝结又蒸发。
西风刮起来了吧。玉米地里阵仗整齐,米色的花串在半空里张扬也散场。
雁,就要往南飞了吧。秋蝉再啁哳不出一声,从才剪过齐刘海儿的柳树梢头栽下来,就像忘记了飞翔。
你,又要在梦里了吧。那年冬天你随群鸽一起,消逝在屋顶上方的天空,鸽哨渐远不复返。
真的,永无归期。
文|刘秀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