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纽卡啦)
融入英国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搞醉。(The first step to know British,get yourself drunk.)
如果你没有在洒着鹅毛大雪的大风天,哆哆嗦嗦地全身挂满超市口袋站在温暖的公寓门口,充满渴望地摸出钥匙,开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重金属震得倒退两步,紧接着在烟雾缭绕中看到一张张明显纵情过度的红光满面的脸,和满地的,满地的啤酒瓶,那么你就没有在英国生活过,至少,没有在纽卡斯尔生活过。
足球,啤酒,party,十点上班四点下班,就是这里的关键词。这样大雪的,温度持续零下的12月,你晚上出门,以市中心为目的地来一个孤独的散步,你会途经:医院门口,衣衫单薄的老人在轮椅上无声地枯坐,手上亮着烟(医院内是完全禁烟的);一个公园,从1863年开始使用,中心的湖已经封冻,高大的骨骼美丽的树,在雪夜里簌簌发抖;St James体育馆,纽卡斯尔联队的主场,间歇性地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部分时间,它只是一只黑黝黝的,巨大的昆虫,安静地伏在夜空之下;然后你看到中国城的喜庆的,红得异常夺目的牌坊,穿过那些散发出暖洋洋的中国菜味道的街道,再走到主干道上。你看到越来越多的踩着凉鞋,穿着仅可蔽体的吊带裙的女人;醉醺醺的向每一个向他迎面走来的女人搭讪的男人。他们打情骂俏,热情洋溢,跌跌撞撞,泼出的红酒在地上结了冰。你看见他们进进出出,无数的pub:Tiger Tiger,Marrison,Friday……你该知道,市中心到了。
巨大的霓虹灯在头顶闪了闪,一个字母暗了下去,The Gate变成了He Gate。
这座城市,像许许多多其他的欧洲城市,在白天散发出一种颓唐的、百无聊赖的气质,在傍晚有隐隐的蓄势待发的味道,而一入夜,所有散落在各个貌似荒无人烟的街区的人慢慢聚拢,流向市中心,开始狂欢,开始灌醉。而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段子是,在去过中国交流的Tom家做客的时候,一个在英国已经呆了两年的中国女孩,笑着打趣Tom说:“你们英国人关心的不过七件事:娱乐八卦,男女关系,肥皂剧,足球,性,酒精…..(gossip,relationship,soap,football,sex,alcohol…)”还没说完我们已经大笑不止,而Tom却奋起反击:“我才来说说你们中国人只谈论的的七件事呢,一,这顿要吃什么;二,从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要多久;三,坐火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要多久;四,在火车上吃什么;五,这一顿吃完了,该想下一顿吃什么了…”他的话同样被歇斯底里的笑声打断了,不过我后来想起来,觉得他短短几句话,真是把中国人的多少有点儿苦中作乐的生存状态点出来了。
那么你是在这个喝醉的英国城市的中国人,你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如果你是我,一个相对中国的中国人,你会是在宿舍客厅塞满着party男女时,拎着大包小包不停说着借过从人群中穿过回到自己房间闷起来的人;你会是在满大街露背男女中,听妈妈从大洋彼岸传来的话把自己用羽绒服裹起来的人;你不抽烟,不喝酒,不抽大麻,你在睡不着的夜里在一片喝醉的喧嚣中独自清醒,你和英国,没有一点儿关系。
我不是说你就不可能和英国有一点儿关系,两个月后,你至少可以有零点二五的关系。不过那需要代价,你要提高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在酒精的提热作用下脱掉你的秋裤——裹上你的薄布,笑得像一阵春风卷去人多的地方。而基本上,你还是你,他们说:“你们中国人很害羞”,“你们中国人很勤奋”,他们在你说中国是发展中国家(developing country)时嘴角会微微一撇,带着颇具意味的笑说:“是啊,发展很快的国家。(Yeah,developing fast.)”
这样的对话今晚还发生过,伦敦的Jonny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们中国人那么勤奋,每天能
工作那么多个小时,简直不可思议。你们是被教育成习惯这种生活的吗?和国外比较,不会觉得不公平吗?他最爱问的问题还包括,你们对独生子女政策是怎么想的,不会觉得不人道吗?在听了我官方的“只生一个好”的讲解之后,他耸了耸肩,说:“那如果你想生多点儿小孩儿的话,那你只能来我们这儿了。(well,if you want two children,you can come to Enaland)”
这种问题,和“你们为什么不用Facebook”,“你们认为台湾是另外一个国家吗”“为什么在世界上有影响的人台湾比内地的多,虽然台湾比大陆小的多?”一样费思量,一样让我们在思考如何回答时立场摇摇欲坠。有的人选择诚实,上次和三个西班牙女生聊天,聊到了那部记录日本人捕杀海豚的纪录片,当我说出日本人吃海豚时,她们的瞳孔已经惊恐的放大了,我对面的中国女生突然说:“我们中国人也吃海豚!”
我一下脸红了。她骄傲地继续:“我们中国人什么都吃!我们吃蛇,吃猴子,吃猫……总之我们什么都吃。其实猫肉什么的,都很好吃的……”
我争辩了一下,但她们脸上的表情依然无法改变了。我只能吐出半句:“…I can’t accept that.”
我不知道什么更好,真相还是美化。遮掩还是批判。
然而有问题还是好的,基本上,对中国有欲望了解,有疑问的仅限于学中文的学生。而纽卡斯尔大学的规定是,所有学习语言的学生都必须在大三时到该语言相关国家交流一年。每年他们来到中国,观察到一些事情,形成了一些关于中国的想法,会在Facebook上讨论中国媒体对待诺贝尔和平奖的态度,而这个群体,普遍地对中国人更友善。而对没有学习语言的大学生们而言,中国基本是一方“神秘的遥远的国土”,以至于一位室友一天突然问道:“在中国,你们一天是只有二十一个小时吗?”
而对更多的英国普通人而言,中国怎样,中国在中国人眼里怎样,我们希望他们怎样看待中国,一切的一切,他们只是非常单纯,非常自然地,无所谓(We don’t give it a damn care.)
根本的毫无兴趣。
最后我又想起一个片段。我上得非常艰难的句法课,用的教材便是讲课的那位老先生写的,
据说建立了算得上是该领域数一数二的理论。每节课他颤颤巍巍地在幻灯片上涂涂抹抹,用“看我迷人的笔迹(look at my beautiful handwriting)”来挽救昏昏欲睡的课堂。而在之后的讨论课上,那位类似助教职务的研究生,一位非常时尚的年轻人,在面对我们对教材的某些质疑时说:“别钻牛角尖了,这是70年代的旧玩意儿,乔姆斯基他老婆就是在那个年代死了的。(don’t bother,it’s 1970s stuff,Chomsky’s wife just died at that era)”然后他鼓励我们,分析出了各式各样的句法结构,至于对错,他又耸耸肩,I don’t give it a damn care,anything you want.
我想他也是一到晚上,就和这个城市一起喝醉,一起入睡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