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世界渐渐被灰白暗淡的光笼罩。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冰冷。如果把寒风比做刀刃,此时在这里,你或许正经受着千刀万剐之苦。 与这灰白的世界最不相称的就是他——流浪者阿忠。他穿着一件又大又旧的棉袄,腿上那条脏兮兮的裤子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脚上穿着一双没了底的布鞋,手里捧着它唯一的最珍视的家产——一只瓷碗。

         他用不同于任何一个行人的速度游荡在街上。要去哪里,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中撒下几片雪,它们一朵一朵落在地上开了花。阿忠紧了紧身上的破袄,走到不远处的天桥下躲雪。他先缓缓地坐下,又小心翼翼地将瓷碗放在正对着他的那块土地上。这碗是很久以前他从一个农户那得来的。那时候,也像是这样漫天飘雪的日子,阿忠走到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又累又饿的他倒在了雪窝里,他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一位好心的农户救了他。离别时,农户将瓷碗送给了他。从那以后,他便带着他这仅有的行李流浪至今。

           雪似乎大了,稀稀疏疏的几个人陆续从阿忠身前飘过,有的无视他,有的向他投以鄙夷的目光,他早就厌倦了这些,他知道这些人厌恶他,甚至将他视作专门博取人们同情的骗子,可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不愿意理会。或许他早就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此刻他只想静一静,又或许他在逃避着什么,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并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寒风呼啸,地面上传来阵阵寒气,一股一股钻进阿忠的身体里,不过他好像并觉得冰冷,直直地坐在那里,世界上比这冰冷的东西多得是,不是吗? 雪越来越大了,地面渐渐被染白。那只碗还是空的。

      行人的脚步越来越快,阿忠缩在自己大袄里。一双脚走入他的视线,停在碗边,一个小姑娘正准备将手里攥着的一块钱放在那碗里,一个女人冲了过来,她似乎是女孩的母亲,这个女人穿着一件夸张的貂皮大衣,一对金耳环在她肥厚的耳上闪着刺眼的光。

“别给他,他是骗子。”她极为大声的吼道,这声音大得好像是要向世界宣布似的。

“啊?可是他是真的很可怜啊!妈妈。”女孩稚嫩的声音传来,阿忠的心像是被融化一般。

“我说是就是,让你别给就别给,哪那么多废话啊!”女人的态度很是强硬,吓得女孩有些瑟缩。

“可是…可是……”女孩有些抱歉地看向阿忠。 “别可是了,走!”女人强硬地将女孩拽走。 那只碗依然是空的。阿忠无助地叹了口气。 雪渐渐小了,人流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着,却好像有默契似地忽略阿忠的存在,一时间,阿忠感到有些绝望,可是他又忽然想起自己原本就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呢?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再期待什么了。 “喂!”一个声音轻唤他,此刻阿忠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

“喂!”又是这个声音,阿忠依旧没抬头。

“喂!”还是这个声音,不带任何不耐烦的情绪,这个声音喊了第三次,这一次阿忠终于有勇气抬头了。 阿忠望向眼前的女孩,寒风吹散了女孩的头发,被冻的通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大眼睛,这双眼睛和其他人的不同,从中看不出任何让人反感的情绪,看进眼底,还能发现一丝友善的笑意。女孩将两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放进那瓷碗中,又垫了一些零钱在下面。那双眼睛弯了起来,笑的很美,甚至看呆了阿忠,不过阿忠似乎早就忘记怎么笑了,他艰难地把嘴咧开,黑乎乎的脸上垒起一摞褶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尽管这样,他还是笑了出来,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雪停了,行人的步子放缓了。不时有人停下脚步向阿忠投以善意,碗渐渐被填满了。 这时天上洒下几缕阳光,阿忠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被世界完全忘记。

地上的雪很干净,让人忍不住想踩上去,一群孩子在不远处玩起打雪仗的游戏,他们飞快地从阿忠面前跑过,无视了阿忠,无视了那只碗,只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那只碗被踢到一旁,碗里的硬币撒了一地,随后,只听啪啦一声——碗碎了。 阿忠怔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只解了体的碗,又无助地望向那群跑远了的孩子,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一时间,阿忠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正在跳动的东西也碎了。 雪忽然又下起来了,很大很大。那只碗碎了。 阿忠仰头看着那些从天上飘下来的雪,发起了呆。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夜幕不知何时降临的。路灯下,白雪反射着微光。雪后的世界真的好静。此时的阿忠正躲在天桥下的角落里,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是笑着的,那只碗又回到他的手中,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碗环绕着他。

他梦着,梦着。这世界没有饥饿,也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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