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里有句话我特喜欢:

交友要有三分侠气，做人需存一点素心。

交友自然要侠气，写东西也要。

所以，就算不擅长，我也还是想给《暴裂无声》认真打个电话。

这片子我费劲吧啦排队买了点映场的票，绕了半个武汉才看到，正式上映之后又二刷再三刷，来回来去看了三回。

它提前预定了我的年度最佳，超过大场面《红海行动》，也超过金马赢家《血观音》。

因为它太难了，也太难得了。

甚至我觉得着，它刚得都有点壮烈。

先说宣传。

和《唐探二》的海报比，《暴裂》的海报……这也能算宣传？

没有超豪华主演加持，没有炫酷场景，好容易有张人脸吧，还就只有一半儿。

要不是看过好几遍《师父》，说真的宋洋这半张脸我还真一眼没认出来。

这是得对故事多有自信，才敢用一张这么朴素的海报。

甚至，导演祈钰坤当年凭着《心迷宫》异军突起大放光彩，就是因为其情节烧脑逻辑紧凑，这是他的招牌。

可这回，他连烧脑这元素都没提哪怕一个字，电影宣传语就四个字——

直击人心。

说实话，话说的这么大，故事要是打了脸，那可真是丢人。

可他没让我们失望。

再说演员。

主演宋洋，姜武，袁文康。

货真价实的好演员，也得实话实说是知名度不够高的好演员。

姜武，姜文他弟，声音苏到炸，演了二十多年了，公认的活儿好，可一直说不上出名。

宋洋，《仙剑奇侠传3》的溪风，那个用自己的声音交换一张好看的脸的魔尊使者；《师父》里廖凡的徒弟，嗯……是不是我说起来你也没啥印象……

袁文康，一张脸好看的我觉得“衣冠禽兽”这词都能成为褒奖，可是他的作品，我确实……一部都没看过。

现在的电影市场，流量IP顶半边天，就说《三生三世十里拉面》，原著抄袭恶名远播，主角油腻得我坐在影院里都尬得想吐，可收获了5亿票房。

《暴裂》呢？上映十好几天了，票房不到五千万。

没小鲜肉也算了，男主角宋洋，扮演的是个被喝了舌头的后天哑巴，电影俩小时，一句台词都没有。

这亏吃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往回找补。

可你信不信，演技也是一种整容，我觉着，他们仨，比吴亦凡杨洋李易峰帅气。

最后说内容。

我是内蒙人，离我家最近的煤矿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我打小看着露天矿和楼房一样高的大烟囱长大，人生认识的第一类大型车就是拉煤用的带挂车。

我妈，我舅，我哥，我姐都在我们当地最大的能源国企工作，一点不夸张地说，煤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人。

所以，就像电影里那样开着暴发户豪车空运羊肉的土大款，我不是没见过；同样的，从矿底爬出来乌漆墨黑全身就牙是白色的普通矿区工作者，我也不是没见过。

这故事讲的是都切肤之痛，所以就题材来说，其实并不讨好。

我一直觉得导演是个特崇高的工种，他们长了一只神奇魔力手，从你走进影院那一刻起就捏住了你的心，操控你的喜怒哀乐。

这当然是好导演才能做到的事，那些拍出什么三生三世的……说真的也算是导演？

俩小时我都受不了你他妈还想纠缠我三生三世？

跑题了跑题了……

说回好导演。

我以为的好导演分两种，一种是只要他拍了片子我就算赶早上八点场也一定要支持，像张艾嘉；另一种是他拍了片子我得花好几天做心里建设才敢去看，看完了还可能再也不愿意去看下一回，像娄烨，像祈钰坤。

我现在还记得看完《浮城谜事》那天在刮沙尘暴，内蒙的春天黄沙一起，都能糊得你不敢张嘴呼吸。我看着窗子外头呼啸而过卷起一地沙尘的风，觉着自己心里头也像是被什么扫荡过了一回，一片狼藉。

看完《暴裂无声》，我坐在影院里好半天找不着腿，感觉腰以下全是棉花，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一个小男孩在放羊的时候莫名失踪了，男孩的哑巴爸爸上天入地地找他，找着找着就陷入了本与他无关的泥沼，打也挨了罪也受了大老板的车玻璃和公司也砸了，孩子最终也没找到。

唯一庆幸的是救下了一个被绑架的小女孩，小女孩被男孩的爸爸藏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男孩的爸爸通知了女孩当律师的爸爸，两个爸爸拼尽全力，终于保护了小女孩的平安。

绑架小女孩的是被哑巴爸爸砸坏了车玻璃的大老板，大老板为了威胁律师处理于己不利的证据而绑架人家的孩子，没成想被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破了局。

你瞧，是不是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一切都仿若轮回，被千丝万缕看不到的线连在了一起。

那那个始终不曾找到的小男孩呢？

大老板有个射箭的业余爱好。那天，大老板带着律师到矿山里，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瞄准了一群羊，又或是...一群羊中间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草草安置在了一个废弃的矿洞里，男孩的爸爸后来，在那藏了一个女孩。

轮回结束，律师和大老板被捕。

面对审问的时候，律师被要求交代除了非法采矿大老板还有什么未被知悉的罪行，律师低头，擦眼睛，抬头，戴上眼镜。

“没有。”他这么说。

于是废弃的矿山被轰的一声炸平，男孩的爸爸攥着儿子的照片，对着废墟哭出...哭不出声来。

这当然不是故事的结局，在故事的结局里真相当然大白，律师和大老板都受到了应有的刑罚。

可是那不过是镜头一闪而过的结局罢了，用来应付和搪塞所谓“晴空白日天理昭昭”的。真正的结局，留在矿山坍塌的那一刻，留在了律师面对救下了自己女儿的哑巴，却不曾透露哪怕一个字真相的那一刻，留在了那“没有”二子里。

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盲井》。那会儿豆瓣还不流行，王宝强也还不是油腻的大金牙，可是后来关于《盲井》的影评，有一句戳的我心肝都疼：

“人总在乐此不疲地走向黑暗。”

我现在想到这句话仍觉得震动，可又觉得它好像不够全面。

人不光会走向黑暗，还会趋同于黑暗，那种沦丧不是一个故事几个镜头就拍得播出的。

可是你我，却是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

直击人心。

祈钰坤他说到做到了。

这一击打中的是什么，其实我形容不出来，怪罪站在顶端的掌控者茹毛饮血？还是怪罪中间的高级打工仔衣冠禽兽？亦或是怪罪...其实我们压根没见过也摸不着的人心？

又到底是人心险恶，还是世道艰难？

没有答案。

因为人生多艰，这场追逐与轮回，到最后，没有赢家，亦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