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忍无可忍,今天桂花终于和婆婆王婶爆发了战争。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今天尚末满周岁的儿子辉辉身体不舒服,在吃饭的时侯又吵又闹,等桂花哄好孩子再去吃饭时,大家都已经吃完了。
那时刚刚改革开放分田到户,说句不好听的,当时在农村的温饱尚未解决,各家各户做饭都是定着量做的。大家同时吃,基本上也能吃饱,假如谁多吃点,就有人只能吃个半饱。那天不知为何,一家六口人,小孩子还不会吃饭,四个大人应该是都吃过量了,等到桂花去装饭时,饭锅中就只剩下一点点锅巴。
桂花本来就一肚子的气,孩子不舒服谁都不帮忙,自己忙里忙外,从田里一回来,婆婆把孩子扔给自己,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端起碗就吃饭。要知道,平时都是婆婆看着孩子吃饭的,孩子也比较依恋她。生病把孩子扔给自己,真是让人非常不爽。现在连饭都捞不到一口,心中更是忿忿不平。吃完那点锅巴放碗时就放重了些。
“你给谁摆脸子呢?”婆婆王婶早就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重重摔碗,认为是打了她的面子,恶狠狠地凶她道。
“谁过份就摔谁。”平时,王婶一说话,桂花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今天她们做得也太过份,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谁还不是别人家的宝贝女,桂花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说什么啊?没家教。”王婶见桂花还敢顶嘴,语气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装腔做势的想扑上来收拾桂花。
“我?”桂花在娘家时宝贝得不得了,但父母总是教育她,到了婆家后一定要听婆娑的话,公公的话,丈夫的话,总的说来就是要听所有人话,包括弟妹甚至子侄辈的话。这番话都溶进了她的骨子里,她想向婆婆示弱,说声我错了。但婆婆说她没家教,心中一百个不服气。农村人不是演员,心中想什么,脸上就显露什么。
“你是找死!”婆婆见她还不服气,立马扑过来想凑她。
“你别太过份,否则别怪我的手脚没轻重。”桂花的火气也上来了,说话没有了轻重。
本来她的意思是自己年轻力壮,长期从事劳动,随便动下手,也不是婆婆老胳老腿受得了的。但在王婶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番风景。王婶想,今天不打下她的气焰,以后在这个家自己的话还有听,开始她还只想吓唬吓唬儿媳妇,现在变成实打实的。
“你这个没家教的东西,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以后我就不信王。”王婶说完扑上去撕桂花的嘴。
假如王婶不第二次说她没家教,桂花可能也就忍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能有多大力气,让她撕一下消了她的火这事也就算过去了。但今天婆婆一再说她没家教,不仅侮辱自己更侮辱了自己的父母,真是孰可忍孰不忍,当王婶扑过来时,桂花伸手挡了过去。
桂花想的没错,这老太太还真就是一只纸老虎,嘴上说得欢,身体可一点用没有,她轻轻一推,王婶就摔倒在地上。
这可不得了了,王婶躺在地上打起滚来,骂着桂花家八辈子的祖宗。
家中有糟糕的婆媳关系,肯定还有一个或几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子。桂花的小姑子叫刘芬,定在今年冬天出嫁,是一个嘴尖皮厚的家伙,见母亲躺在地撒泼,不是去劝母亲,反而骂桂花道:“你这个泼妇,就是一只只会吃米不会下蛋的鸡……”以前只要她这样骂,嫂子再有理都会止声,任由她无理取闹。想到现在侄子都快周岁了,再骂那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忙改口道,“你就是喂不饱的猪,喂不熟的狗。还敢圢我娘,我操你八辈子祖宗。”
刘芬的嘴,在全村都是有名的烂,逮谁骂谁。桂花一般都是小心翼翼,不去招惹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但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自己没吃饱不说,还被人问候八辈子祖宗,所以虽然没接口,眼晴里却是冒着怒火。
刘芬见在气势上没压倒嫂子,扑过来狠狠地扫了她两巴掌。桂花就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找到了喷发的出口。一把拉住刘芬的手,一使劲,把她重重摔倒在地上,并踢了两脚。
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婆婆不干了,抱住桂花的腿,把她推倒在地,母女俩的拳头雨点般打桂花的身上。
婆婆是长辈,又是老人,桂花不敢怎么样。再加上她的老拳也无法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桂花完全可以不在乎她,但对刘芬可是一点都不手软,打得她嚎叫声声,像赖皮狗一样躲在地上。
婆婆见母女俩还是收拾了桂花,大喊大叫道桂花伤天害理,打婆婆打长辈,迟早会被雷打。骂桂花的丈夫刘勇是窝囊废,连媳妇都管不住。
闹得久了,刘勇的兄弟们都围了过来。这些男人都知道自己的老娘老婶是什么货色。但桂花是外人,长辈被外人打传出去自己的脸上也无光,但又不好亲自动手,用言语一再怂恿刘勇去打桂花。
闹了很久,刘勇的脸上本来就挂不住,兄弟们一怂恿,头上也多了三分怒气,跑过去轻轻踢了桂花两脚。
轻重都是踢。桂花能忍受婆婆的老拳小姑子的无赖,但丈夫的两脚让她彻底失望了。爬起来一溜烟跑回了娘家。
(二)
桂花回到娘家,原原本本把事件向老爹哭诉了一遍。
有道是爷爷奶奶疼头孙,父亲母亲疼晚女。桂花上面有四个哥哥,到她老爹四十岁时才有了这个晚女,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听到她在婆家连饭都吃不饱还被女婿一家三口揍,她老爹气得不轻,当时就想去亲家家理论一番。杨家在当地是大姓,杨伯在村里当过多年的干部,在家族可算是德高望重,调劝过很多的家庭矛盾,知道这时去亲家家理论,只会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安慰桂花,留她在家多住几天,等男方上门再说。
桂花的四个哥哥一个个也是气愤填膺,自己连一指头都舍不得碰的宝贝妹妹在婆家受到虐待,立即就准备去找刘勇算帐。杨伯不同意,稳住了四个儿子,说只要桂花不回去,好戏有的看,就看刘家怎么做了。做儿子的拗不过父亲,只得作罢。
桂花走后,王婶在儿子身旁边哭边教训儿子,你找的是什么女人,连婆婆都敢打,这次你不给她点教训,我就死给你看。
是啊是啊,讨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哥,你就是一个窝囊废,婆娘打娘,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要是我啊,我不揍她半死就算我是后娘养的。小妺刘芬也在旁帮腔,全忘了她以后也要当媳妇的人。
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刘勇的几个哥也在旁七嘴八舌地说。
王婶见有人帮腔,哭诉得更起劲了,一个劲地说着桂花的不是,和刘勇的不孝。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王婶平时强势惯了,对人是有理吵三分无理也吵三分,今天被媳妇打了,旁人假装帮着她说话,心里一个个直乐开了花,全把她的撒泼打滚当做不要钱的猴儿戏看。
这时,刘老汉走过来说:“娃儿醒了,在哭呢,你们谁去抱一下!”虽然媳妇不在房中,刘老汉还是觉得自己不方便去媳妇房中,听到娃儿在哭,急忙过来喊人。
王婶正在兴头上,娃儿哭算什么,反正死不了。刘芬在家又懒又贪,平时哄孩子都是嫂子的事,也不想去管。刘勇想去,王婶觉得自己说得不过瘾,也不准他去。刘老汉没法,万不得已,只得自己去媳妇房中抱孩子。
这几天孩子本来不舒服,再加上长时间哭泣,现在是又哭又咳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婶见刘老汉进了媳妇的房,还想骂他几声扒灰爹。见孩子哭成这样,也只得抹干眼泪,去安抚孩子。在哭的孩子最恋娘,恋娘身上的饭锅。没见到娘,饿着肚子的辉辉任王婶怎么摇怎么走,哭声仍一声比一声大。
当时可不像现在,孩子没奶吃可以喝奶粉,王婶没法,只得抱孩子去找二儿媳。二儿媳的女儿才两岁,除了吃饭,有时也会找娘吃几囗奶。
可惜王婶不知道的是,小孙女吃奶只不过是过过嘴瘾,二儿媳现在又怀上了小的,根本就没什么奶水了。屈服于婆婆的淫威才不得不接过孩子。有奶就是娘,孩子总算是停住了哭声。但奶不够吃,吃着吃着又断断续续哭起来。总之,这一下午,王婶被孙子折磨得精疲力尽,又是磨米粉做米糊,又是抱着孙子到处去讨奶吃。王婶平时强势,没几人给她面子,让她看了不少的脸色。
(三)
刘老汉想这么下去不是千办法,想叫刘勇去岳父家把桂花请回来。话刚一出口,王婶就破口大骂:“你这扒灰佬,半天没见那X货就受不了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刘老汉虽然被王婶握在手心里过了大半辈子,但扒灰这顶帽子却不敢被老婆安在头上,不然以后还不被那几个老兄弟们笑死,急忙争辩道。
“被我说中心事,急了?”王婶瞪着一双牛眼睛,盯得刘老汉无地自容,那里还敢说话。
话好说,事难做。王婶可以熊老公熊儿子,但她熊不了怀中的小孙子。一个晚上,王婶几乎是一分钟的好觉都没睡,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熬到天亮。
实在是困得不行,想叫刘芬抱下侄子。刘芳倒好,第二天直接去了婆家倒贴。这时,王婶骂老公的气势全没了,嘴上不说,心中巴不得老公快点去把媳妇接回来。
人都是要脸的。刘老汉被昨天被老婆诬陷扒灰,是不大想管她们婆媳之间的事。但看到孙子哭得青筋毕露,只得带着儿子去供销社买点礼物去亲家家赔礼道歉,想接媳妇回家。
杨伯礼数周到,好酒好菜招待了他们父子俩,但就是没让桂花来和他们见面。酒过三巡,刘老汉给刘勇使个眼色,刘勇急忙站起来主动认错,说自己不该踢桂花,现在任打任骂,只求桂花回家。
“什么,你踢我妹妹?”桂花的四哥站起来,直接把酒杯摔在刘勇的脸上,酒水溅了他一脸一身,“说,是哪只脚踢的,我现在就给你松松骨。”四哥四军子孔武有力,在读高中时曾以一敌四收拾过街上的小混混,要耍耍刘勇还不是玩儿似的。
“四哥,我都认错了,你就放我一马吧!”刘勇满脸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个劲地给老丈人和哥哥们求情。
“四军,别难为刘勇了。”杨伯说话了,“亲家,你就放心吧,我把桂花管教好后,一定会亲自把她送回来的。”
“亲家……”刘老汉急忙站起来,想向亲家求求情。杨伯直接打断说:“亲家,现在喝酒,闲话就少说。假如喝醉了想说酒话,那就吃饭吧。”当场把刘老汉酒杯中的酒倒在地上,让他站在那里成了一根木头。
这饭,刘老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和刘勇一样,满脸通红站在桌子边,只恨地上无缝,要是能钻到地底下就好了。哦,谁叫自己家中有个刁蛮的婆娘呢?
“亲家,我们也没什么要求,把吐出口水舔回去,我家桂花回去没问题。”桂花她娘说。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女儿无辜被辱,做娘的怎能善罢干休。
“没错。什么时候做到了,桂花什么时侯回来。”杨伯说。
“是,是,”刘老汉哪还敢说个不字。
“来,来。亲家,吃饭。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亲家,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杨伯一语双关地说。
“哦,我吃饱了。亲家,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说真的,现在就是有龙肝凤髓,刘老汉也无法下咽,拉着刘勇灰溜溜地离开了桂花家。
(四)
这一回去不打整,被王婶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刘老汉性子再好也有三分火气,在亲家家中不受待见,回来母老虎还无理搅三分,这是不给自己活路了。也没想那么多,他嘴笨,比不上王婶的机关枪,反手赏了她五百。
这不是反了天?结婚四十多年,刘老汉几乎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指头,今天竟敢动手打她,开了这个头,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日过。王婶雌虎雄威,把孩子放在地上,扑过去一对爪子向刘老汉面上招呼。
要在平时,这两爪子一出,刘老汉百分百投降。今天不一样,刘老汉仿佛吃了枪药,一把把她推倒在地。然后抱起孩子离开了家门,到外边哄孩子去了。
独角戏一般是没人唱的,刘老汉不理他,打又打不过,滚又没用,正当王婶躺在地上感到没趣时,屋后的老叔母来了。
王婶这个人谁都不服,但对老叔母还是信服的。王婶当年生大儿子时,全家人都在外面做事,是老叔母又找接生婆又忙里忙外,她才顺利生产的。王婶记她的恩,对这个未出五服老叔母非常敬重。因此,平时王婶无论和谁吵架,只要老叔母来了,两边劝上几句,王婶都会跟着她乖乖回家。
现在,王婶看见老叔母来了,哭诉起自己心中的苦来:“想当年,我哄完孩子后不也经常没吃上饭,我哪次说过一个不字?”
“你是没说过不字。她婶子,你是不是忘了,每次勇他爸都会先帮你把饭盛好放在一边,等你哄完孩子再来吃。说句良心话,你真挨过饿吗?”
“我……”王婶一时语塞。
“你倒好,把儿子给媳妇盛的饭和芬芬一起分着吃了。有这回事吗?”
“这……”王婶一时语塞,急忙分辩说,“我是婆婆,就算我做得再错,她也不应该打我啊?”
“桂花打你?你扪心自问,是真的吗?”老叔母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做过媳妇的人,难道我要把老一套全用自己的媳妇身上吗?他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婶自知理亏,没有接腔。
“再说,我们这些做婆婆的,和媳妇再怎么吵,别好不要牵扯到娘家人。你骂人家没家教,是你这个做婆婆应该说的话吗?”
“我也是有口无心,顺口说说。”王婶不好意思地说。
“媳妇是外人,你打她骂她的家人,她不和你拼命才怪呢?桔花算好的了,要是泼辣的,你还能像现在好好坐着?”刘老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插话道。
“我打她又怎么了,你娘又不是没打我。”对刘老汉王婶可不是那么客气的,立即回敬道。
“我娘打你?你的嘴那么厉害,好几次我都想揍你呢。”
“好啊,那你打死我算了!”
“想死你就去死。你这脾气不改,刘勇这辈子的光棍是打定了。”
“我怎么了?”
“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勇他爹,有话好好说。”老叔母急忙劝阻道。
见王婶不撒泼了,老叔母耐起性子和她讲起道理来。王婶个性是强,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被老叔母一番说教,明白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觉得自己是做得过分了,最后不好意思地对刘老汉说:“要不,我和你再去请一回?”
“这就对了,”老叔母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该服输就要服输,这样小辈们才会尊重我们。”
“行。但你一定要忍位性子,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刘老汉叮嘱说。
“我知道,就你明事理?”王婶嗔怪地说。
这次王婶学乖了,到了桂花家后什么都没说,任凭刘老汉向亲家赔不是。
桂花见婆婆抱着儿子来了,高兴地接过儿子,亲了又亲。两天没见儿子,早就把她想疯了。
杨伯见女儿抱着外孙,心里明白了几分,高兴地说:“亲家,没什么大不了的,餐柜里的碗都有相碰的时候,更何况住在的家人。以后大家都注意点,家和万事兴嘛!这事就算过去了。”
“亲家,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把桂花当亲闺女一样。”王婶本以为这次来桂花家,不挨揍就谢天谢地,没想到骂都没挨,急忙不好意思地说,“我保证,以后那怕我自己吃不饱,也不会让桂花饿着。”
“没事,娘。也怪我年轻气盛,竹篙没个上下。您老人家以后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桂花忙接过婆婆的话说。
“没这么容易,难道我妹被你白丁?”四军子说话了。
“他舅,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就给我这个老婆子一个机会吧!”王婶也知道四军子的名子,急忙保证道。
“这还差不多。记住,打我妹就是打我,打我的下场你是知道的。”四军子说道。当初打四军子的四个小混混有一个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
“知道,知道。”
“那有这样对亲家奶奶,还不一边呆着去。”杨伯见四军子把话说得差不多了,装模作样喝止道。
这下,真的是云散日出,一切都过去了。刘勇见桂花原谅了妈,兴奋得在一旁傻笑。桂花见了,向他招招手,刘勇顺从地走了过去。桂花抬手给他两巴掌,纸声说:“看你以后还敢打老婆么?”
“我也不想打你,他们一再挑唆我不打还有面子吗?”刘勇捂住打得通红的脸,嚅嚅地说。
“他们叫你打你就打。我是你老婆,又不是他们的老婆。你打我人家看戏,真是傻宝。”桂花点着刘勇的额头说。
(五)
最后,说下桂花和媳妇的故事。
二十年媳妇熬成婆。桂花的儿子娶了媳妇后,一起去城里打工。回家过年时,小两口睡到十点都没起床。桂花把饭菜热了又热,叫了几次还是没有起床。
最后,叫得烦了,儿子回答说:“妈,我们不饿,你们先吃吧!”
一天到晚吃零食,你们当然不饿。桂花没法,招呼老汉吃完早饭,再把饭菜热在电饭煲中。心想,你们愿吃就吃,不吃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