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娘家第二天,妈没午睡,专等我和老弟讨论完他的课件后,摁住他,让他陪爸修理好吊灯再走。老弟有点懵,愣在那里没吱声。两天后他要出差,正在抓紧时间准备,没心思回应这个突发任务。正在休息的老爸说,吊灯零件还没买,现在修不了。妈坚持不让老弟走,想让他跟爸一起看看该怎么修。老弟没动,一脸犯难的表情,恐怕他不知道该干啥。我第一次听说这事,感觉今天没法启动,就对妈说,我跟爸商量这事咋办吧,让老弟走吧。
妈开始从头念叨了,灯坏了多久了,她想让电工来修,爸不让,也不修……
爸老了,妈老了,当然家务事就变得困难了。爸确诊冠心病后,妈似乎没意识到,爸已经很难承担她指挥的那些工作了,也不想再努力承担那些工作了;老弟自己的事情还未搞定,自然也不能随叫随到。修这修那本是爸擅长的,但现在爸不再像年轻时可以随时响应了。天气好,心情好,状态好的时候,他可以慢悠悠地做,做到哪儿算哪儿;没这条件时,他就歇着,听听新闻,琢磨点自己的事。
心里没有压力,干活等于消遣。对于一个心脏病人来说,爸给自己的安排挺好的。轻微的家务是调剂,比啥也不干强,比劳累更强啊。妈和爸,一个拄拐,一个心脏病,还要勉力干什么呢?剩下的日子里能愉快过好每一天就是最好的了吧?可是满足妈的要求,爸就得辛苦(妈觉得那些事很简单)。若随爸的心意,妈就觉得家里人都不听她的话了(以前家人很听话)。
妈的不满意越来越多,爸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治病有药,治不满意无药。家庭生活的无趣大都是这样的吧?向左向右都是阴天。其实没啥大事,整天天没亮就开始讨论今天明天的计划,忙得似乎每天一个大事接一个大事。再加上电视里循环播放海峡两岸,国际形势,屋里气氛比朝鲜战争彭总司令部都要严肃。按我的习惯,不影响未来的事都算不得大事。小事,做不做什么时候做,交给一个人相信他就行了。显然,这个态度妈是不会认可的,她是家里所有项目的项目经理,虽然腿脚不好使了,例行检查和监控是必须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我拍胸脯保证过了,离开前一定会协助老爸搞定吊灯。过了几天,爸买的吊灯遥控器和遥控模块到货了。其实爸早做过故障分析了,只是还未腾出手处理而已。昨天我帮爸研究明白英文的使用说明书了,今早维修项目正式启动。我上梯子拆卸吊灯,爸扶着梯子并指挥。妈负责清洗零件,这是她喜欢干的活。跟四十年前一样,各有分工,充分考虑了大家的兴趣和能力。以前爸上梯子,我扶着;现在我上梯子,爸看着。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盖板,吊坠,边条,底板,全部部件都被我拆卸下来了。爸把底板摆地上,专心研究底板背部的镇流器,遥控模块,排查故障点。
这时一岁的小侄女进门了,她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兴奋得不得了。她很奇怪吊灯怎么不见了,反复地指着吊灯的位置,咿咿呀呀地询问。摆在地上的每样工具,器件她都得摸一下,摸完就满意地又笑又叫。这会儿什么玩具都比不上地上摆的这个奇怪的“玩具”,她手脚并用地企图通过阿姨的封锁,爬到底板上进一步深入探索。
爸是老“电工”了,轻松换上新的遥控模块,开始检验LED灯。底板上有一组小灯不亮,六个大灯泡和大部分小灯都正常。基本不影响亮度,可以使用。我把修好的底板重新固定到天花板上,再把清洗过的配件一一装回原来的位置。开灯,LED的点点星光闪耀起来了!白色的和乳黄色的光源把屋子照亮了!小侄女拿着遥控器一遍遍地按着,像个好奇的小仙女。最满意的是妈,她说,屋子亮堂才是过好日子。一个好灯能让房子增值一万;反之,贬值一万。妈最佩服的是习大大,杨洁箎,家事都是按国家大政来看待的,看得深远,辩论得有力。
忙活了半天,我问爸,累么?他说不累,这样不紧不慢地干活,挺好!还省着没事干,老觉着这儿不舒服,那儿不好受的了。
孩子小时大都是散漫的,人老了也会放松下来,这本来就是大多数人的生命规律吧?按照这个规律安排生活的节奏,就真的慢下来了么?从小动作思维慢悠悠的儿子考上了一流的大学,我做得最好的就是保持好奇和关心但不监控。老爸退休后学会了电脑,手机,相机,摄像机各种新产品的使用,都是自己琢磨的,偶尔问问我。反倒是急性子的老妈到现在微信还用不好,手机打电话也不熟练。
是否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任何事情,它都需要一个酝酿周期。酝酿好了,成熟了,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它像果子一样,并不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提前成熟。若提前采摘,果子还是生的呢。生的果子,不甜,不香。强摘了就浪费了,结果是又给生活增添了一件闹心的事。那么,别急,慢慢来,也挺好。等果子自然成熟,再摘;等人想好了准备好了,再去做吧。好好做,就能做好它。那样的话,很多事就不再是麻烦了,它们会变成生活里的小小的成就感。是你让它们变成成就感的,不是别人,不是催促监控的那个人。像乐谱里的音符,你创作了它们,当然也由你最先享受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