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过王安忆的《长恨歌》,但是没有看过电影和电视剧。只记得黄奕扮演过王琦瑶,她为了角色一直在减肥,瘦的整个人几乎都看不见。后来看到文学史上介绍这部书算是一部上海文化变迁史,我就去看了看。
书中的老上海是繁华摩登的,新的思潮一阵阵扑面而来,一切都在不断变化,但唯独有一个人是几乎不曾改变的。她就是王琦瑶。有些人说王琦瑶这一生是跌宕起伏又有传奇色彩的,说她耐得住寂寞又甘于平凡。我的意见恰恰相反,我认为王琦瑶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她喜欢在人群中,喜欢被注视。当然,她不会表现出来,她会表现的很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本质上,她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也正是因为她喜欢的热闹,让她认识了一些人,她被那些人爱过,抛弃过,伤害过。
年轻时的热闹:竞选上海小姐
王琦瑶长的好看,但这种好看是家常型的好看。她的性格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对人不太热情,不太喜欢煽情。但是她其实和很多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女孩一样,都是有野心的,渴望出人头地,有着名利心,而且行动积极,不是光说不做的。她甚至还勇敢,更坚忍,不怕失败和打击。所以她参加了上海小姐的评选,并且积极准备,精心准备,热热闹闹地过了一段时间。
获得上海小姐第三名,本来以为人生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实际上生活还是一如往常,她只是偶尔为杂志拍拍照片罢了,直到李主任的出现。她一眼看出李主任身居高位,当她去剪彩的时候,看到宴会厅里所有的人都对李主任毕恭毕敬,连带着对她也是十分恭敬,她心里不是没有虚荣感的。也是心里的这份虚荣,她没有拒绝李主任的手段。不得不说,李主任这个人也真是手段高明,他拿下这种18岁的小姑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王琦瑶大概以为自己会拥有热闹的生活吧,但实际上她却变成了一只金丝雀,悄无声息地被李主任养在一个空荡荡的公寓里。王琦瑶看上去是没有追求的女人,她不追求学问,所以不去上大学;她也不追求兴趣爱好,所以等待李主任归来的日子里,她总是百无聊赖;王琦瑶也不追求技能,所以她也没有特殊的才华。她看上去无欲无求的,在空荡荡阴沉沉的公寓里等待着和李主任几个月才见一次面。
王琦瑶爱李主任吗?她自己也不知道,但知道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等他回来。王琦瑶图李主任什么呢?图金钱和权力?她天天也不出门也不怎么花钱,更不会和人交往,从前的朋友几乎全部断了联络。
只有18岁的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跟了李主任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她还太年轻,不懂得生活的复杂,不懂得一切华丽的东西暗中都标好了价码。
中年时的热闹:“四人帮”
李主任意外去世之后,王琦瑶独自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随后她就去了平安里租了一间屋子,靠给人打针生活。李主任生前也没有给她多少钱,所以她只有装了几根金条的盒子。但这些金条她不舍得轻易动,平日里省吃俭用,靠给人打针的收入也够过日子了。
王琦瑶度过了一段安静又孤独的生活。她从不向人说自己的过往,跟邻居也没有什么来往,每天独自一个人生活,也不太修饰自己,看上去有点神秘。但是,她很快结识了三个人,严家师母、康明逊、萨沙,四个人组成了固定牌局,每周都相约在王琦瑶的住处见面吃饭喝茶。
王琦瑶的生活又热闹起来。她本来对自己的感情已经不抱希望,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和康明逊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可惜,康明逊是个软弱无能的粉面少爷,当王琦瑶意外怀孕之后,他不知所措,不想承担责任。
王琦瑶竟然也不怪他,反而为了隐瞒事实,又跟萨沙走到了一起。萨沙是个年轻的混血儿,精力旺盛,向来爱沾花惹草。结果当萨沙知道王琦瑶怀孕后,二话不说让她去打胎。去打胎的那一刻,王琦瑶犹豫了,她最终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王琦瑶没有让康明逊负责,也没有找康明逊要钱,也没有让萨沙负责。她坚强地承担了一切,并不怕别人怎么看。她并不是天生喜欢孩子,也没有想太多以后的生活怎么过。她只是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自己,而生活中有了孩子,应该会热闹许多。
老年时的热闹:老克腊
王琦瑶生了个女儿,取名叫薇薇。成年后的薇薇不如王琦瑶长的好看,加上王琦瑶已经很会修饰打扮,两个人看上去跟姐妹一样。母女俩的关系也不太好,经常吵架又和好,薇薇身上也没有母亲的影子,是属于大众那一类型。
当王琦瑶58岁的时候,她仍旧十分有风韵,她已经活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她懂得什么是流行,什么是时尚。她精心修饰自己的容貌和衣着,定期去染发,对穿着十分讲究,讲究到每一个纽扣每一根线。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认识了薇薇漂亮时尚的女同学张永红,两人成了朋友。张永红的定期到访,也让王琦瑶的生活十分热闹。
当上海复古风潮刮来的时候,王琦瑶这个当年的上海小姐又被翻了出来。张永红十分羡慕和骄傲认识王琦瑶,于是拉着她到处参加派对。在派对上,王琦瑶衣着十分得体,她也不出风头,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轻轻微笑,等着有人注意到她。于是,老克腊注意到了她。
老克腊是个26岁的年轻人,性格软弱忧郁,喜欢复古风潮,对老上海的风情十分贪恋。老克腊自然而然地和王琦瑶相识了。在老克腊眼里,王琦瑶像是一个女演员,是从40年前的上海走来的女演员,她身上的一切经历和故事都让老克腊着迷。王琦瑶自然懂得老克腊的迷恋,她虽然欲拒还迎地对待他,但情感汹涌的她们还是在一起了。26岁的男人和58岁的女人,谁的压力比较大?是王琦瑶吗?不,是老克腊。
大概是真正得到之后就不再珍惜,又或者是真正得到之后感觉就那么回事吧,老克腊不再迷恋王琦瑶。加上老克腊是个生活在现代的年轻人,他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更新鲜时尚的生活中去,因此想要摆脱王琦瑶。王琦瑶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她不再向往常那样安静地结束一切,她愿意为了留住老克腊付出一切。
王琦瑶拿出自己仅剩的金条,对老克腊说,万般无奈的日子里,想到有这些,心里才有个底。现在她想把这个盒子交给他,她已经没有多少岁月,她只是想让他陪陪她,也不会陪多久;以前觉得没有他倒没什么,现在有了他,再一下子抽身退步,便觉得一无所有了。
这番真情告白不但没有感动26岁的老克腊,反而让他感到十分惊悚。他拼命不让王琦瑶打开那个盒子,他压根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他也不稀罕。他只是想逃离王琦瑶,像是逃离一个梦魇。
王安忆的冷清与残忍
王安忆是冷清又残忍的,她的冷清在于她赋予王琦瑶清冷仙子一般的品格魅力,比如安静、沉默、不流俗,穿衣有品位,爱美,从少女一直美到老年,让人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她的残忍又在于,在一些不值得注意的小细节的描述,揭露了王琦瑶的悲哀之处而不自知。
老克腊是如何从迷恋王琦瑶变成想要离开她呢?是因为老克腊和张永红等几个年轻人在王琦瑶屋里吃火锅,炉子里的火光噼啪炸了一声,老克腊抬头刚好看到了王琦瑶在火光中的脸。眼睑浮肿、皱纹细密、皮肤松弛,他恍然感觉到,这是一个老妇人了啊。
甚至,最后王琦瑶的结尾,王安忆也用了潦草又残忍的手法。王琦瑶明明是可以不丧命的,毕竟入室盗窃偷金条的人算是她的朋友,被发现之后就想走了。偏偏那人多叫了王琦瑶几声“阿姨”,就激怒了王琦瑶,嚷着去报警,激起了小偷的怨恨,一把掐住了王琦瑶。
这一段王安忆的描写残忍至极:小偷看见王琦瑶的脸,多么丑陋和干枯啊!头发也是干的,发根是灰白的,发梢却是油黑,看上去真滑稽。更滑稽的是,小偷以为盒子里有很多金条,结果打开一看,十分失望,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拿起东西,用抹布把指纹擦了一遍,就逃走了。
王安忆如同一个旁观者,冷清地叙述王琦瑶的一生。她让人觉得,王琦瑶这一生,是咎由自取又理所当然的,看着她人生的轨迹,你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纠正她的命运。王安忆应该是不喜欢王琦瑶的吧,因为她写的王琦瑶让人连同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