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她大了整整十岁。
他们那个年代,婚配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村里的木匠,她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也算门当户对。
他为人少言寡语,但是却用行动在对她好。他从不让她干活,家里家外他都一个人包揽着干,他们的生活常态就是她看着,他忙活着,她笑着,他也笑着。
凭着木匠这门手艺,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家里新添置了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他还会经常扯几尺花布给她做新衣裳,会经常给孩子们买好吃的糖人。
孩子们一个个都有了稳定的工作,虽不是高收入,却也温饱有余,时不时回来吃顿饭,他都要忙活一大桌,她想帮忙,他每次都把她赶出来,给她打开电视让她看她最爱的戏曲节目。
老小孩老小孩,真是没说错,她越来越喜欢和孙辈们在一起了,一起吃,一起玩,再接送他们上下学,这样的日子充实而又幸福,让她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而他常常对着那样的笑容看的痴呆,惹得孙辈们老是笑话他,爷爷羞羞,老是偷看奶奶。
她病了,生活不能自理,躺在床上24小时都要有人守着。他每天喂她吃饭,给她擦洗身体、换洗衣服、端屎倒尿,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毕竟他也上了年纪了,孩子们怕他吃不消,提出让她住到他们家,他们轮流照顾她。他一口拒绝。
他不放心,把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他独自照顾着她,事无巨细。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但他从不觉得辛苦,只要看着她,守着她,他就觉得知足。虽然她的情况越来越糟,连表达能力都已经基本丧失。但他就是懂她,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清楚的知道她的依恋、她的不舍、她的所有放不下。每当这时,他都会安慰的拍拍她的手,放心,有我!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距离春节还有整整四天,她走了。
按照他们当地的风俗,白事不能跨年办,所以她的棺材只能停放三天。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大家都劝他节哀,他和大家说没事,人年纪大了都会有这一天的,他看的开。
大家以为他真的看的开,因为他说的坦然。直到三天后,人们忙活着敲钉棺材的时候,他听着那声音,眼泪直流,一声一声,仿佛都敲在了他的心上,那么疼,那么疼……
那年,是他们相伴生活的第六十四年。
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再也不能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了,走路也开始晃晃悠悠的,此时距离她去世不过半年而已,他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半生。人们知道,他这样的的变化,是因为心里的那根支撑突然没了。
他安详的走了。
那年,他整整九十二岁。
村里抬棺材的人都说他的棺材是他们抬过的最轻的。当地人的说法是,棺材越轻,说明这个人越走的了无牵挂,也越是这个人想去找他的爱人了。
他们只是最平凡的人中的缩影,他们用一生去陪伴守护了彼此,也用一生去讲述了最真实生动的相濡以沫。相知相守都不易,愿有爱的人都能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