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纪·皇后纪（六）
108年夏天，京师洛阳大旱，邓太后亲自到洛阳寺审查冤狱。有名在押的囚犯没有杀人，却经受不住拷问被迫招认，这名身体虚弱的囚犯被抬着出来面见邓太后，因为害怕狱吏不敢说话，在要离开时，他抬起头来想要申诉。邓太后察觉后，马上招呼其返回询问情况，了解到被冤屈的情况，邓太后马上下诏令收捕洛阳县令入狱抵罪。邓太后的车驾还没有返回皇宫，天空就降下及时雨。
109年秋天，邓太后感觉身体不适，身边左右忧虑彷徨，进行祈祷活动，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代替邓太后。邓太后听说后，立即谴责发怒，恳切敕令掖庭令以下的人员，只能谢过神灵送福，不能妄自说出不祥的话。原有的惯例，每年年终应当飨赏值勤结束返回的卫士，并举行驱逐瘟神仪式。邓太后因为阴阳不调和，军旅多次出动，诏令飨赏不再设置游戏作乐项目，驱逐瘟神仪式数量减少一半，全部去掉大象、骆驼等动物，等到丰收年再恢复原来的仪式。
邓太后自从进入宫廷后，跟随曹大家（班固的姑姑班昭）学习经书，兼学习天文、算数。她白天帮助皇帝处理政务，晚上进行诵读。因为害怕其中的谬误，有违背典章制度的地方，邓太后就广选刘珍等儒生和博士、议郎、四府掾史五十多人，到东观校对订正传记。事情完毕上奏，赏赐的葛布各有差别。邓太后还诏令中官近臣到东观中接受经传教育，用来教授宫人，身边左右进行习诵，朝夕不停。
在新野君去世之前，邓太后亲自服侍喂药，直到病人咽最后一口气，其忧哀毁损超过了一般情况。邓太后赠予长公主赤绶、东园秘器、玉衣绣衾，还赏赐三万匹布、三千万钱。邓骘等人坚决推辞不收钱、布。邓太后派司空持节护理丧事，其仪式等同于东海恭王，谥号为敬君。邓太后居丧完毕，天气长久干旱，她就连续三天到洛阳监狱，审查在押囚徒，清理出死刑犯三十六人，耐罪八十人，其余的减免死罪、砍掉右脚趾直到司寇的罪犯不等。
113年正月，邓太后进入太庙，斋戒七天，赏赐公卿百官各有差别。庚戌日，邓太后拜谒宗庙，率领有封号的妇人姬妾相互举行礼仪，和汉安帝交替奉献，完成礼仪返回。
邓太后下诏书说：“祭祀供奉的新味，大多都不是这个时节的物品，有的强使其催熟，有的挖掘萌芽，味道没有形成就已经夭折了生长过程，这难道算得上顺时育物吗？书传中说：‘非其时不食。’从今以后奉献祭祀陵庙以及提供给皇宫的物品，都必须把顺应时节作为第一位。”这样一共裁撤掉二十三种祭祀物品。
自从邓后临朝听政后，连续十年水旱灾害，四夷在外入侵，盗贼在内部兴起。邓太后每次听到发生饥荒，都整夜不能入睡，马上带头减少膳食，以挽救灾荒，所以总体天下平安，年岁获得丰收。
118年，平望侯刘毅因为邓太后政治卓有成效，就想早早做注记，他上书给汉安帝说：
臣听说《易经》中记载伏羲、神农氏皇德卓著，《尚书》中记述唐尧、虞舜帝道崇高，所以他们虽然号称圣明，也肯定要把功绩书写在竹帛上，流传音乐于管弦。我考虑到皇太后秉承大圣英姿，体现乾坤厚德，其行事同于娥皇、女英，其干练比拟于术任、大姒。她为人孝悌仁慈，行事公允恭敬节约，杜绝奢侈满足的根源，谨防骄奢淫逸的苗头，正位内朝，教化流传四海。尤其是元兴、延平年间，国家没有第二皇储，她仰观天象，参照人们的赞誉，拥立陛下作为天下之主，从此安定汉室，绥静四海。接着又遭遇水旱灾害，东州发生饥荒。太后垂恩于百姓，派出的使者冠盖交接在路上，她自己减少衣食，以身率先群臣，减损膳食骖乘，门用于赡养万民，其对百姓的恻隐之恩，就像对待自己的赤子。她克己自咎，显扬卑微，崇尚安和，施政务必在宽缓。重兴灭亡的封国，继续灭亡的世系，追录功臣，恢复宗室，返回流放者，解除禁锢。政策不宽和的，不在考虑范围，制度不符合旧典的，朝廷中不加商议。太后大德洋溢，充塞宇宙；洪泽丰沛，蔓延八方。华夏乐化，戎狄混并。其功绩著称于大汉其，厚恩普及天下之人。巍巍功业，可闻而不可及；浩荡功勋，可称诵却不能说清。古代的帝王，左右都设置史官；汉朝的旧典，世代都有注记。治国之道有高有低，吏制情况有进有退，如果善政得不到记述，其他歪理邪说就会盛。如果这样，那么唐尧、商汤都要背负洪水大旱的罪责，会没有功业兴盛造福天下的大美；商高宗、周成王遭遇雷电大风的变异，会没有中兴康宁的功绩。对上考察《诗经》《尚书》，记载虞舜有娥皇、女英二妃，周王室后稷母姜女原、文王母大任、武王母大姒三母，她们全都修行佐德，迎送并不出门。她们并没有遭遇内部国家大难，外部遭遇灾害，更没有像太后这样总览朝纲，经营天物，功德如此巍巍。应当命令史官编著《长乐宫注》《圣德颂》，以广泛宣扬照耀四方，把功勋镌刻在金石之上，高悬如日月之明，传播到后世永远不朽，以表达陛下无尽的孝心。
汉安帝听从并吩咐人办理。
119年，邓太后诏令征召汉和帝的弟弟济北王、河间王五岁以上的子女四十多人，再加上邓氏近亲子孙三十多人，让他们集中在一起后开设邸第，教育经书，并亲自监督考试，对年龄幼小的设置师保，让他们早晚入宫抚慰教导，其恩爱非常深厚。
邓太后又诏令堂弟河南尹邓豹、越骑校尉邓康等人说：
我之所以引纳这些孩子们到京城，为他们设置学官，实际上因为现在承接百王之后的敝端，时俗非常浅薄，巧言奸诈产生，《五经》衰落缺失，如果不进行教化引导，就会导致社会风气腐化堕落，因此想褒扬圣贤大道，以匡正迷失的世俗风气。书传中不是说过了吗：“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太难了！”现在的末世贵戚食禄家庭，温衣美食，豪车名马，但对墙谈论学术时，却不知好坏，所以祸败就从这里产生。孝明皇帝永平年间，外戚樊、郭、阴、马四姓的子弟都入学学习，这就是用来矫正世俗浅薄，返回到忠孝根本路上去的。我们的先祖既然把武功书写在竹帛上，还用文德教化子孙，所以就能德行兼备，不轻易触犯罗网。确实应当让现在的儿孙继承先祖的美德，下大气力体会本诏书的用意，朕这就知足了，大家一起勉励前行吧！
邓康因为邓太后长期临朝听政，心怀畏惧，就推托身体有病不参加朝会。邓太后派一名宫中奴婢前去询问情况。这时皇宫的奴婢出入，外面人大多毁誉参半，其中年老的都自称为中大人。恰好邓太后派出的这名奴婢是邓康家以前的奴婢，命人通报时也自称为中大人。邓康听说后，责骂她说：“你只是我邓家出去的一个奴婢，怎么敢胡言乱语！”
这名奴婢十分愤怒，返回报告说邓康装病，并且出言不逊。邓太后马上免掉邓康的官职，遣返其返回封国，断绝其属籍。
121年二月，邓太后卧病在床日益严重，于是就乘坐居辇来到前殿，会见侍中和尚书，随后向北到达太子新修缮的宫邸。邓太后返回后，宣布大赦天下，赏赐各园贵人、诸侯王、公主、群臣钱、布各有差别。
邓太后下诏书说：“朕行事无德，母仪天下，但因德薄未获上天护佑，在早年遭遇国中大忧。延平年间海内无主，百姓遭受厄运，危如累卵。朕苦心勤奋，不敢以万乘之躯作为乐事，想对上不欺瞒上天、愧对先帝，对下不违背百姓心愿，一直在安抚百姓，以安定刘氏天下。自认为这样做能感动天地，应当蒙受福祚，但丧祸发生在内外，身体的伤痛一直没有停息。很快旧病发作，很久不能前往祭祀，自己奋力登上原陵，加上咳嗽吐血，以至于身体不能承受。生死存亡是人生必然，个人也无可奈何。公卿百官要勤勉敬业，恪尽忠诚，全力辅佐朝廷。”
邓太后在当年去世，共在位二十年，享年四十一岁，与汉安帝合葬在顺陵。
论曰：邓太后临朝听政一直到去世，所有号令都出自于她手中，在治国之术方面拒绝其他大臣的建议，也不履行还政于君的大义，以至让皇帝虽然怨恨却不敢正视，只是老老实实空守着帝位，杜根等人上书请求邓太后还政，心怀愤懑，悬治象之法于阙门。以此为效法，不也非常令人迷惑吗？但是建光年后，汉安帝大权在握，竟然听谗言杀戮杨震、邓骘等贤良，让妖孽结伙而进，汉朝衰败的到来已经有了明显征兆。所以邓太后知道把持朝廷权柄容易招来诽谤，所幸的并不是为了自己；她焦心忧虑祸患，自力自强，心中只有国家。因此邓太后的哥哥邓骘因母亲去世请求退职，邓太后询问班昭后才准许；邓太后的侄儿邓凤因受遗事泄露，其父把邓凤剃发向天下人谢罪。汉安帝把杜根等人全部杀掉，这是不相信他的诚意吧？这像牵牛踩人之田，但田主人却夺人牛一样，惩罚的也太重了！
黄其军
作于2022年8月28日（古历壬寅年八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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