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李晋东向初云解释了当年凌云纳妃的往事,揭开了公子白的身世隐秘,白魅与之结盟。幽游答应初云会陪她往妖界去,解凌云之危。
第二十五章 所谓真相
白魅看向宋云秋,说:“我只知道澜是庐山仙子,关于魔族的事,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隐约听灵儿说过,澜是庐山祭司一族的守护,而祭司一族是魔族的一个神秘族群。至于灵儿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
“她应该是听大哥说的。”李晋东自廊下出来,执了两件披风过来,一件绣着莲花的藕色披风盖在幽游身上,另一件绯色绣着春杏的递与白魅。白魅摆手道:“如此艳俗的东西,我不喜欢,快拿走!”
幽游只面带满意的神色,拥着厚实的披风在卧榻上看着炉火跳动。白魅看他的神情,想起他与初云方才的交谈,在毫无生机的阴冷泽国被困了数千年,还能有如今这样阳光的笑容,内心,是得有多温暖。
幽游一边看着宋云秋烹茶一边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那她是如何被封印在那孩子体内的呢?”
李晋东面上又露出几分愧色,幽游一看他窘迫羞愧的样儿,笑了:“凡事,既然你做了,就不要惭愧后悔,无论当时你做了什么,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如果事后发现错了,尽力补救,任何后果,努力去承担就好!怎的如此畏缩。”
宋云秋施施然斟上一碗茶,递与幽游,说:“好孩子都快让你教坏了。他既然面有愧色,证明他也知道当年他们做的不对,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什么尽力补救、努力承担?!那都是后话,一开始不错,就对了!”
幽游捧过茶碗,看着碗中茶汤色泽浓淡变幻,幻化出几朵小花来,一边看茶汤,一边说:“孩子哪有不犯错的!他承担不了,不是还有他爹娘么!”
宋云秋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闷声烹茶。
白魅原本也在一旁等着要喝的,见她并没有要将茶奉与自己的意思,幽游用茶碗捂了捂手递与她:“天怪冷的,你喝吧。”
见白魅接过茶碗,幽游又笑:“我喝她奉的茶,也是因着我此次救了初云,净化了鬼妖红魄,否则单我咬这孩子那口,任我是谁,她都要将我拆皮扒骨的。魔狐长老,可不是我敢轻易招惹的。”
宋云秋面容无波,依然平心静气在炉火旁坐着,又为他斟了一碗茶汤,轻声说:“前段时间在轩辕一族的禁地大闹了一场,损耗太多,我原以为袈澜已经成长起来,可以对付这厮的……这次多亏了你了!”
幽游点了点头,笑言:“不敢!”又抬眉看向李晋东,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魄放下茶碗,笑着说:“你也得给这孩子开口的机会哎,你俩这一唱一和的。”
李晋东忙说:“因为当年父王被逼纳妃的事情刺激了大哥,大哥决定他一定要拥有非凡的实力,绝不受任何人所左右。所以他就此事咨询澜,想要统一妖族、玄门和冥域。当时澜安慰大哥说‘统一此三界并非难事,你只需要遵守本心,尽力而为,事后无悔便可。’大哥便开始着手壮大自己的势力。
我们当时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联姻,先瓦解妖族内部,所以才会有我和兰姬、罗敷的婚事。”
李晋东说到这顿了一顿,见幽游耐心的听自己叙述,接着说:“但母亲在听闻我将要迎娶二女时问我:‘可曾真心爱过某人?’”
见李晋东目光在提到澜的时候变得别样温柔,幽游捧着茶碗问抬眉问李晋东:“你喜欢澜?”李晋东点头,幽游笑了,看着李晋东,问:“所以你就逃婚了?”
白魅掩唇而笑,李晋东窘迫的点点头:“嗯。”
“那后来呢?”幽游问。
李晋东接着说:“后来我就逃到五姨父幽离一族那去了,不敢回妖界。澜因为此事生大哥的气,让我传话给大哥,统一三界之事,确非难事,但三界之主并不是我大哥,让他考虑清楚。
我五姨父无意中知道了我们的打算,我们与之商议绝不会插手人界之事,做为交换条件,五姨父会默许我们统一玄门和妖族的计划,将来若大哥有实力统一玄门,他会承认大哥的盟主身份。”
幽游听了,笑出声来:“呵呵,一群傻孩子!你们将来若真拥有这样的实力,哪里还容得他承不承认!你们啊,心还是太善!”
白魅接口道:“这是随他娘的性子。照我说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然决定了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应当将挡路者全部清除干净!”
宋云秋斟了一碗茶,起身捧给李晋东,面容沉静若水,对白魅的话仿若未闻,说:“那个人诱惑他们,既然有人能预知未来,那么只需要按照未来的指示,将不好的方向都排除,这样找着正确的方向去做,定能事半功倍!以最少的付出,换最大的收获,何必自己去撞得头破血流呢?”
李晋东饮了茶,慢慢说:“于是我们便去求澜,让她与我们结盟。大哥当场允诺立澜为后,结果被袈扔出庐山。”
白魅打断道:“你不是喜欢澜么?”言下之意,你既然喜欢澜,你就眼看着你大哥求娶澜?
李晋东答:“我大哥当时不知道。”
幽游放下茶碗,伸了个懒腰,支肘托腮道:“孩子,我一会要小睡了。你看你是这会一气说完,还是等我睡醒?”
宋云秋在李晋东脚上踩了一脚:“说重点!”
“澜受邀至终南山商谈此事,在与五姨父的交谈中指明人界未来走向。因为犯了祭司一族的禁忌,受天劫之灾,五姨与五姨父联手将澜的灵识捕捉想要封印入五姨的体内,我们兄弟打不过五姨父,只得去请我娘。我娘得知后大怒,将五姨打伤,与风铃联手将灵识逼出,结果发现五姨怀孕了,孩子恐怕要保不住,而且澜当时肉身已毁,便将灵识附在了胎儿身上,后来袈澜出生,我们便将她当成了澜,到她十四岁时,感应到袈有难,母亲带人将袈自佛寺抢出,我们才发现,原来澜只是将灵识附身在袈澜身上。”
李晋东一口气说到这里,幽游点了点头,说:“那是幽离一族对不起祭司了。”李晋东一愣,幽游接着说:“站在你五姨和五姨父的立场,再加上澜也没有死,所以你们也并没有觉得此事太过份,也坦然的接受了结果,这样澜就顺理成章的被你们握在了手里,成为你们的工具,只是在面对那个孩子时心情很复杂吧?”
见李晋东无言,幽游看向坐回到炉火边的宋云秋,说:“当时他们意图吞噬祭司的时候,应该与你商议过吧?”
宋云秋答:“我没有同意!”
幽游一声轻叹,眉梢略有怒意,说:“你没有阻止?”
宋云秋怒道:“她当时是云氏一族的族长,按照我当年与云景的契约,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她。”
“所以?”幽游问。
“所以我让她把族长之位移交给了初云,在那孩子一出生,我便指认这孩子为云氏一族的继承人。”宋云秋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渐平缓,接着说:“此事袈澜并不知情,我不希望她的心受到一点污染,所以我们把这件事情处理成她能接受的样子。”
李晋东默然,幽离一族极为重视自己的血缘,无论男女都记录在册,只要有族人怀孕,禁地便会多一点金光,实力越强,光芒越盛。此法与魔族魔焰有异曲同工之效。同样,若有族人死亡,属于他的那点金光便会熄灭消逝。五姨怀孕这件事,五姨和姨父怎会不知?怀有身孕,却依然想要去吞噬祭司的灵识,他们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情?
“所以你们就把她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幽游的面容渐渐冷淡,看向宋云秋,接着说,“这两个孩子还像点样子,可是袈澜这个孩子,你们真的是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么?”
“敢问前辈,我爹娘、我二姨、我大嫂,还有我的哥哥们,哪里没有把我教好?”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月门响起。李袈澜立在月门外,李晋西站在她身后,两人面上隐有泪痕。除了幽游,余下三人均看向这突然出现的兄妹二人。
幽游不看李袈澜,反问道:“‘隐忍’二字,你会写么?”
李袈澜往前踏了一步,李晋东不安的看向李晋西,李晋西摇了摇头,看向宋云秋又点了点头,两人均明白,刚才的话,李袈澜都听见了。
李袈澜听幽游说出“隐忍”二字,并不大理会其中含意。她自出生到现在,千般娇宠着,何曾看过别人面色?亦不需要去忍气吞声,连忍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是隐忍?
幽游见她往前踏了一步,低下头徐徐饮茶。他已经知道李袈澜与李晋西在月门外等着,并故意为她二人隐藏了行踪,这本是幽游擅长的事。再加上宋云秋连番与有人争斗,并不曾好好恢复,故而不察。见李袈澜安静听完当年的事,并无多少情绪起伏,心里倒对这孩子高看了几分。
其实李袈澜在前面已经有所猜测,如今听了,不过是证实心中猜测罢了。但她终究深爱爹娘,所以并不曾因此而起怨恨之心。
于她而言,千般事情,也抵不过娘亲为人所害,亲父散灵殉情,一腔怨恨正无处所泄,听得幽游指摘宋云秋没有把她教养好,当下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见幽游低头饮茶,任由李袈澜怒气冲冲冲过来的样子,白魅一笑,迎面拦上去,说:“你这孩子,幽游大人救了你的二姨,杀了你的杀母仇人,又为你二姨疗伤,你身为晚辈,至少要有个晚辈的样子吧!”
李袈澜见左右越不过白魅去,在心里发了一下恨,怒火上冲,道:“他的意思清楚明白,说我没有被教养好,既然我没有被教养好,我为什么要跟他讲什么晚辈的样子。我告诉你,我心情好,你便是我的恩人。我心情不好,杀母之仇无处可报,你杀了我的仇人,我就找你报仇!”
宋云秋盯着李袈澜,一时竟然痴愣愣在原地,见幽游看向自己,忙摆手:“这个不是我教的……”
幽游眉头一挑,说:“这孩子受了这连番刺激,怕是有些魔怔了,需要好好调理些时日。你也需要好好休养些,虽然底子厚,但损耗了这许多,得好好补回来才是。”
宋云秋担忧的看着李袈澜,冲幽游略一拱手:“这孩子的魔怔,恐怕还得劳你出手。”
幽游摆了摆手,说:“我不会帮她。”
宋云秋皱了下眉,知道此事不急在一时,便继续烹茶。李晋东已经将李袈澜环在了怀里,施术令她昏睡过去了。李晋西行到幽游面前,必恭必敬行了一礼,问:“敢问前辈可是祭司?”
幽游凝着面容,慢慢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李晋西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塌上的幽游,接着问:“那您要替澜报仇吗?”
幽游一脸苦笑,说:“正主都死绝了,还找谁去报呢?只好不报了。”
宋云秋与李晋东一听“正主都死绝了”愣了一下,同时将目光投在李晋西身上,见李晋西冲幽游又做了一揖,便知此事是当真了,目光又落在李袈澜身上,疼惜之情显而易见。
李晋西对幽游说:“既然如此,还请前辈救治袈澜,她……”
不待李晋西说完,幽游斜斜的靠在卧塌上,一面为自己盖好披风,一面示意白魅将那件绯色的也与自己盖上。闭目睡去之前,似是在自语,又似是在对李晋西说话,一字一顿,语速极慢,如语呓般:“我现在终于明白‘不要脸’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李晋西听了愣在当场,生平头一遭被人以如此言行对待,可偏偏此人又救下了初云,杀了鬼妖红魄,为他报了杀母之仇。他自诩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此时此地,竟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一个紫色的身影缓缓移了进来,柔声说:“你只知道你死了父母,却不知我们也没了绿玉姐姐。你们只顾着为自己父母伤心,却不知我绿玉姐姐死的多冤!澜没的多屈!袈为百鬼活活啃噬时有多痛苦!”
李晋西转头看向廊下的紫绡,阡陌一身红衣立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幽游面上,只移步过去,行了三跪九叩之礼,伏在幽游脚边等幽游示下。紫绡看了昏睡的李袈澜一眼,说:“原本我庐山满门与你幽离一族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但尊者既然说了‘正主已死’,我们便不会与你兄妹二人为难,你二人好自为之!”
幽游并不睁眼,依然一字一顿慢慢说道:“澜当年应当是想要尽力去避免此事,但她毕竟修为有限,所以选择了牺牲自己应劫,却还是无法避免你的结局。你既然承了佛家的情,就按佛家的意思轮回三世好了。轮回三世之苦,便抵你此次的过失,去吧。”
袈应声欲去,幽游“咦”了一声,支起身子,仔细打量了袈一眼,又合衣躺下,说:“你们两个太过胡闹。你先回庐山去安排一下,再回人间应劫去吧。”
袈与紫绡立时便去向初云辞行,随后便带着其他人自行离去了。因去的匆忙,初云未极细问,袈也不曾为李袈澜留下只言片语,后经过询问李晋东,才知道原委,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袈的心里,这样也好,自绿玉为了救云兰珠而死,他便觉得自己无法再应对李袈澜。只因他们都明白,当时云兰珠与绿玉的死,都只因了李袈澜的一个重大过失,除了祭司一族,没人能参透其中的原因。而绿玉,报着侥幸心理将全部修为尽与云兰珠,实则是错信了李袈澜。但这些话,袈不能说,亦不忍说。
琴画所传给李袈澜的净化之术,澜所留下的荆棘花,便是专为对付鬼妖红魄所用。当日在幽冥城,澜以笛音为媒,以荆棘花为实,净化占据袈残躯的食尸鬼,身在幽冥城的人均看得清楚明白。可李袈澜事到临头,偏偏就忘了。因着预见了自己娘亲的死亡,不顾强敌环伺,族人均在险境,只想带着自己的亲娘逃走,此一错而致余下皆错。
幽游点明“放手,攻击树枝”时,依然不管不顾的意图将全身修为注与云兰珠帮她脱困。她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努力的方向错了。身有宝库而不自知,关键时刻舍本逐末,她要做的,只是全力净化鬼妖。胆怯在先,固步自封在结界内,为了亲娘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却只看到自己的亲娘有难,无视真正需要对付的人是鬼妖。
依当时的情况,绿玉无法让她放弃救自己的亲娘,只好冒险替下她,附身云兰珠,可是却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这些,袈不能说,紫绡想说,但绿玉已死,不过是徒伤李袈澜的心而已,幽游想教,却没了兴致。宋云秋清楚明白的知道,这孩子太稚嫩,眼前的磨难来得太快太突然,她怕她承受不起。她只想等初云恢复了,与初云商议,如何让李袈澜面对自己的过失,虽然这后果,并非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