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字写的并不好,练字也无持久之功,三天打鱼,两天半都在晒网。即便是写了,也是写完便罢,随手丢到垃圾桶里去了。一来字写的确实太丑,看了那些字,便立即想起一个成语——字如其人。没办法,既然字如其人,当然也就人如其字了,人长得丑,字也就写得丑。虽然,人长得帅字未必也就写得帅。但遥想钟繇、二王,虞欧褚颜,苏黄米蔡,颜柳赵唐,当年凭虚凌风,笔走龙蛇,姿势想必是很帅的,心情也必是愉快的。包括老蔡这个坏种在内,想来都是极帅的。二来,我写字纯属怡情,既不争名邀誉,亦非展示卖弄。心烦了就写一点,进入状态很慢,初时提笔感觉极别扭,但写得半小时左右,渐感心里平静,杂念全初。
晚间读书无味,便又拿出来侍弄,记得上次写是好久前的事情了,笔头墨迹已干,拿起来不仅感慨良多,为何总是三心二意,不能持之以恒。让女朋友研磨,她牙缝里“切”了一声,对我极端鄙视。即便研磨,也是慑于洒家淫威,敷衍了事而已。若看她那研磨的样子,我真想吞下墨锭噎死算了,狗屁红袖添香。
听着歌,喝着茶,抽着烟,聊着天,写着字,若像我这样能把字写好,猪都是书法家。好在已经开始,就不好意思半途而废,坚持了半小时后,尽然来了劲,写得不停了,夜已深,人亦静,斯人已睡,夜凉无声。
金圣叹《三十三快活》中说:观他人写书法,不亦快哉。真的,自己写字,除非越写越好看,心中有话想写,也许可以兴高采烈写下去,否则真是一件苦差事。若不明白,我给你讲个故事: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未有名时的梦想就是买辆好车,终于,他买了一辆保时捷,但他觉得保时捷开着并不爽,原因是看不到自己开车的样子,于是他雇了司机开着车,自己打了出租车跟着他的保时捷跑,若是追到了,便大声喊:看,那是我的车!
写字也有类似感觉,假如旁边站一个美女,轻轻地研着墨,默默的看着你,时而一声赞叹,我相信谁都能成书法家。宋徽宗没狗屁本事,但是字写得好,古往今来,学王羲之苏轼赵孟頫者无数,唯独宋徽宗难学,学不来,想人家三宫六院伺候着,婀娜妖姿,翩翩体态,宛若柳丝御风,飘逸隽朗,所以宋徽宗的字非常瘦,称作瘦金体,大概他后宫里的佳人都是瘦美女,可惜唐玄宗不喜欢书法,否则照着杨贵妃的样子写字,后世便该有一个“肥银体”与“瘦金体”遥相呼应了。本人此生无此香福,便也不做此想了。
詹姆斯-马修-巴利在《彼得-潘》里写道:所有的孩子都要长大,只有一个例外。我以为这个例外是死亡,除了死亡,所有的孩子都要长大,长大了便心思多了,心思多了,便烦恼了,虽然仍然可以拿着一个00后的身份证冒充童工,但烦恼确乎其然来了。烦恼难免浮躁,书法的伟大在于,无论你写得好不好,写着写着就能心平气宁,一切浮躁一切烦恼,都会暂时退避三舍。
子时过后,望着一大叠黄纸黑字独自嘿嘿发笑半晌,静夜里听来有点鬼气森森。熄灯上床,躺在一大堆书上就睡,夜里梦见才子中的才子金圣叹说:你压得老夫好累!我说:你是胡话胡说栏目组的吧,洒家与你老夫子隔了好几百年,岂能压到你老夫子,再说你老夫子一肚皮的诗书,撑起我这么个瘦猴游刃有余吧。他老人家大怒,胡子一甩,大喝道:小子狂放,你的尊臀压到老夫鼻子了。大惊之下醒了,发现《金批水浒》果然压在屁股下,余秋雨莫言陈继儒压在背下,——他三人竟然无言,果真是莫言率领的大军——头上枕着钱锺书,而枕头,在脚下。乱七八糟!!!如此竟也睡得舒服,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