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凤翔和子谦跟着爸爸妈妈去荒田的西瓜地里干活，一同前往的还有那头大黄牛母子。黄牛由三户人家轮流看管，这个月刚好轮到凤翔他们家。张中青牵着牛绳走在最前面，漆媚手里拿根黄荆枝条，牛停下来她就抽抽它，孩子们乱跑她就吓吓他们。凤翔手里提着用饭盒装好的午饭，子谦手中的袋子装着饼干和方便面。
荒田附近有一大片草地，最适合放牛不过，它在视野之内，站在西瓜地里一抬头便能看见。这为两个放牛娃省了事，他们可以随心地玩，只需偶尔瞄上一眼，甚至连这一点也由爸妈代劳了。家养的黄牛都特别温顺，一般不会乱走。
荒田里种着许多西瓜，青绿色的藤蔓攀延在铺着的干芦蕨上面，绿叶丛中一个个浑圆的小西瓜半掩半露，一朵朵黄色的小花面朝着太阳。漆媚和中青要干的活用四个字来说便是“顺藤摸瓜”，他们要把多余的西瓜摘掉，把多余的花掐掉，保证每株瓜苗上只有一个西瓜，这样种出来的西瓜个儿才会大。
凤翔和子谦跟在妈妈后头，捡掐下的小花朵来玩，把摘下的小西瓜集中到一起。他俩总喜欢把稍大一点的西瓜摔破，看看里面的瓤红了没有，结果惹来妈妈一顿大骂，被赶到别处去玩。那些西瓜是要挑回家里去的，可以用来炒菜，可以用来喂猪，漆媚当然不允许他们糟蹋。他们便跑到西北角去看香瓜，那是妈妈专门种来给他们解馋的，虽然还没成熟，但他们还是喜欢时不时跑过去看一下。
看完香瓜，气温上升了，瓜田中央顺流而下的那条水沟吸引了他们。张中青用竹筒在那里装了个小装置，每当竹筒装满水就会倒下去，里面的水流光后又会自动地抬起来，如此反复。他们围在装置两边玩水，觉得那个自己会动来动去的小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中午，一家人围在草地上吃饭，早上准备的饭菜已经冷掉了，漆媚和中青吃了不少，凤翔勉强吃了一些。子谦实在对冷饭冷菜不感兴趣，他拆开一包方便面，把调味粉倒进去，然后将面饼捏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他特别喜欢吃这东西，每吃一口还要舔一舔手指，上边粘着调料和碎屑，他不想浪费。漆媚连忙阻止他，“不可以舔手指，舔多了会烂舌头的。”她仔细一看，他手指上还有泥巴，赶紧带他到水边洗干净了。
午饭后，张中青折了一些枝叶当枕头，躺在草地上休息。此时正是初夏，午后的阳光照在草地上，暖洋洋的，特别舒服。漆媚想劝两个儿子也躺一会儿，但是他们怎么也不肯，白费了许多口舌。她忽然想起上个星期在附近发现的杨梅树，她特意留下的青杨梅现在也许已经红了。
“要不要妈妈带你们去摘杨梅啊？”她问。
“要要……”这个提议让两个儿子都很兴奋。
“好，谦儿，把袋子里的饼干倒出来，袋子给妈妈。”
“嗯，给你！”
漆媚接过袋子，跟躺在地上的张中青交代了一句。
“看着那两头牛，我去山上面摘一下杨梅。”
张中青很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往对面的草地上望了一眼，见那两头牛正像他一样安静地躺着，便答应了。
漆媚带着两个儿子走进了一旁的小路，子谦走在最中间，是重点保护对象，后边的哥哥和前边的妈妈都紧紧地看着他。杨梅树就在山路不远处，这一段路并不难走，要不然漆媚就不会让子谦过来。凤翔倒是长大了，平时能帮她不少的忙，进山时她偶尔也会叫他做伴，前几个月小杨感冒了，他就跟她一起去深山里拔过一次竹笋。
杨梅果然已经熟透，一个一个红得发紫，真是诱人。这棵杨梅树比较矮，第一次和熟透的杨梅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子谦高兴得欢呼雀跃。以前去摘杨梅时他只有抬头仰望，推着哥哥的屁股助他爬树的份，今天他竟然自己摘下了几个发红发紫的大杨梅，怎能不激动。
毫无疑问，他们满载而归，杨梅虽然不算多，但足以把那个塑料袋撑得鼓鼓的，而且这些杨梅汁多味美，甜中带那么一丁点儿酸，凤翔贪婪地吃着，有时连核都一起吞了下去。被孩子们吵醒的张中青本来脸色特别难看，漱完口吃了一个杨梅后他竟然有了笑意，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哎呀，这里的杨梅还蛮好吃！”
下午的任务是用溶了肥料的水浇西瓜，漆媚将杨梅放下，洗了把脸就直接开始工作，勤劳是她最大的优点。挑水是个繁重的体力活，阳光虽不炎热，但是忙了一阵后她还是汗流浃背，不得不坐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凤翔和子谦提着杨梅和饼干跑到她身边，“妈妈，你要不要吃东西？”
她拿起一个杨梅放进嘴里，看到对面的黄牛还在乖乖地吃草，一群长尾巴的鸟儿从山谷的这端飞向另一边的山林。
“妈妈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好不好？”
“好！”两个小孩子竖起耳朵，做出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样子。
“以前有一个老人，他有两个儿子，老大特别懒，老二却很勤快。去世前他把两个儿子叫到床边，对他们说，我死了之后你们要公平地分家，好好过日子。老大没有听父亲的话，他占据了大房子和几乎所有钱财，只分给老二几亩深山里的农田和一间茅草屋。老二只得背着一把锄头，牵着一头黄牛住进山里，他每天早起干活，忙着种果树、种水稻、养牛、鹅和鸭子等等，过得很充实。老大却每天游游荡荡、逛街赌博，两三年就把钱花光了，能卖的东西也卖完了。走投无路之下，他来到山里找老二，一来到那里他就惊呆了。”
讲到这，漆媚停了下来，用惊讶的表情问道：“你猜他看见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他看到山坡上各种果树挂满红彤彤的果子，到处是牛羊和鸡鸭，农田里的稻子金灿灿的，茅屋也变成了一栋大房子。那时老二正在收割稻子，见了老大，忙过来迎接他。老大看着四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边用手挠着头边问“父亲是不是给了你留了什么宝贝，你怎么变得这么富有了？”你们猜老二怎么回答？”
“他说爸爸在农田里埋了一大缸的花边，”凤翔想起了妈妈以前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不对”，漆媚摇摇头说“老二说‘父亲给了我两棵摇钱树，每棵树上有五个叉，只要动一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然后老大就兴奋地问‘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你自己也有，就是你这双手啊！’”老二说。老大恍然大悟，从此他也变得勤劳起来，和老二一起在山里边开荒种地。慢慢地，他们成了乡里最富有的人，他们花钱建了一个很大的围屋，用糯米和芋头做成墙，在土匪来侵犯的时候救了全村的人。”
“妈，糯米和芋头可以做墙壁啊？”凤翔问。
“对啊！”
子谦则对“老大”、“老二”这两个称呼很感兴趣，“妈妈，他是老大，我是老二，对不对。”
“谁说的，你们都要像老二一样，不可以好吃懒做，知道吗，你看老大最后不也改正过来了！”
子谦可不管，从此以后他经常叫凤翔“老大”，称自己“老二”。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还有几块地的西瓜没有浇完。漆媚叫两个孩子牵着牛回家，先蒸好饭烧好洗澡水，她要把剩下的活干完，把成堆的小西瓜挑回去，可能会忙到很晚。荒田到家里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两个孩子对这条路都很熟悉，烧水做饭这些家务他们早就能够胜任。
凤翔带着弟弟回到家，看到的是一幅热闹景象，房子前的坪地上停了几辆红色的摩托车，婶婶和奶奶在忙着杀鸡杀鸭，雪儿家和爷爷家都传出高亢而愉快的聊天声音。不久前，虎山脚下迎来了两批客人，中标邀请平时混在一起的几个同龄人来家里吃饭，中域的两个好朋友继前面一波人之后来找他叙旧。大家都很忙，连张阳都坐在他爸爸边上逗客人开心，凤翔和子谦一声不响地走进厨房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黄狗倒是发现了他们，不过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跑过来，它已经预料到等一下会有丰盛的食物等着他，坚守在人多的地方不肯离开。
房子的另外一端热闹异常，这一边却格外安静。凤翔在厨房里洗米、生炉火、往大铁锅里倒满水、再生好灶火，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但他的心早已被遥遥传来的喧闹声带到了别处。他多么想走到人群当中，像张阳一样逗大人们开心，像雪儿一样帮着妈妈为客人准备食物，得到他们的表扬，奇怪，为什么自己家里总是没有客人呢？
下 节 人儿何处归（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