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比四分之三的四大名著,江户时代最著名小说是这样“抄”出来的

《南总里见八犬传》

如果说《源氏物语》相当于日本的《红楼梦》,那么《八犬传》则相当于日本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

对于小说这种体裁的文学作品,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八犬传》其实是一部“抄”出来的旷世传奇。

《八犬传》,全名为《南总里见八犬传》,是日本江户时代著名小说作家曲亭马琴(1767-1848)在二十八年间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是日本武士文学集大成者。

书名之中的南总是地名,位于现今房总半岛南部;里见是日本诸侯家姓;八犬则是指八个姓名中带有“犬”字的武士,这是借鉴了稗史之中“里见八犬士”的传说。

《八犬传》中虽然提到了一些真实人物和史实,但其它绝大部分内容都是虚构的。

里见八犬士

最初曲亭马琴的构想并没有那么庞大,就如同柯南道尔爵士写“福尔摩斯”的故事类似,作者在多年编写的过程之中不断从主干内容上添枝加叶,引申完善,最终完成了这长达二百万字,一百八十回的章回体小说。

虽然放在当下随便一部网络小说动辄百万字计起的年代,这种篇幅的作品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在日本江户时代,《八犬传》这种体量的作品绝对算是鸿篇巨著。

那么放在距今200多年前的日本,那位曲亭马琴又是如何“抄”出来这么一部天下闻名的小说呢?


从《水浒传》到《八犬传》,曲亭马琴的毕生夙愿

曲亭马琴

“文辞绝妙,引证精博,海内莫不读马琴之书焉,而《八犬传》最著云。书贾雕工,日踵其门,待一纸成刻一纸,一篇成刻一篇,万本立售,远迩争观。(当时发市之盛,闻之目击者,张灯彻夜云。)三都七道,边陬僻邑,公侯贵富,士女农商,道小说必称《八犬传》为巨擘”——依田百川《谭海》

曲亭马琴本姓泷泽,名兴邦。曲亭是他以我国的“霸陵曲亭”典故所取的笔名,除此之外,“蓑笠渔隐”也是他的常用笔名。他是一个相当多产的作家,仅存世出版的读本小说就有四十余部,《八犬传》是其无可争议的代表作品。

马琴创作《八犬传》与十九世纪初日本江户文坛的“水浒热”也很大关联,当时日本的文人十分热衷于对《水浒传》进行同人改编,此期间出现了不少至今还流的日版“水浒”同人作品。

处于那个时代,曲亭马琴拜读过建步绫足的《本朝水浒传》,深受启发。始有写出一本能与《水浒传》、《三国志演义》(与《三国演义》稍有差异)、《西游记》等中国小说相媲美作品的理想。

《八犬传》就是曲亭马琴用二十载时光去践行理想的产物。

他在这部作品第九辑刊印之前所加附言中言及,《水浒传》一八零八条好汉为数太多且续作颇有虎头蛇尾之嫌(当时流传到日本多为金圣叹所续写繁本70回本,简本倒是有百回本和一百二十回本,但简本文辞略差不为文人所喜),他所创作的《八犬传》虽囿于日本一隅之地,不似《水浒传》之格局,但是作出八犬士、八犬女、里见侯父子与大法师,寥寥十九名主人公的生动故事,也的确了其却生平夙愿。

在曲亭马琴的完成《八犬传》的过程之中,出现了许多波折。先是经历了丧子之痛,继而目盲。最后唯有从头教自己的儿媳阿露汉字与汉学典故,让其为之代笔,才得以将《八犬传》全部完成。

在这部小说最后一辑完成后,过了六年,曲亭马琴就去世了,享年八十有一。


曲亭马琴的“抄袭”之道

曲亭马琴《八丈绮谈》插图,葛饰北斋绘

和之后写出《大唐狄公案》的作者高佩罗一样,曲亭马琴虽然是一名外国人,却也是一名汉学大家。

马琴从年少时就热爱读书,也小有文才,据说七岁时就能创作和歌,是个颇有些名声的小神童。他的父亲是江户松平信成家的一个佣人,因此马琴并无家学渊源。

他真正系统学习汉学是师从山东京传进行文学创作开始。由于极具天赋, 次年马琴的处女作黄表纸(类似连环画,多以当时日本“町人文学”为内容)《尽用而二分狂言》就以京传门徒“大荣山人”的名字发表。

之后山东京传将其引荐给茑屋重三郎,此人是江户很有名望的出版业巨头,资助过不少当时的作家和浮世绘画家,据传葛饰北斋(浮世绘经典画作《神奈川冲浪里》作者)曾在此人家中就食。

年方十六的马琴寄宿于茑屋重三郎家中,不仅解决了生活上的困顿,还学到了更多的汉学知识、戏剧创作技巧。甚至由于结识了一大批极为优秀的插图画师,才促成其后来的文图并茂《八犬传》的流行。

动笔写《八犬传》的时候,曲亭马琴已经年近五十。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出版过许多蜚声日本文坛的读本小说作品:《高尾船文字》(1796)、 《稚枝鸠》(1804)、《曲亭传奇花钗儿》(1804)、《石言遗响》(1805)、 《三七全传南柯梦》(1808)、《俊宽僧都岛物语》(1808)、《松染情史秋七草》(1809)。

正是由于他的成功,当时日本读本文学的基地也由原本的京都迁移到京传、马琴所居住的江户。

在其创作生涯之中由于知识的积累,作品内容也从原本的“町人文学”、“净琉璃”、“歌舞伎戏剧”转变到了厚重的“历史”领域。

通过多年写作经验,马琴总结出了“稗史七原则”:主客、伏线、衬染、照应、反对、省笔、隐微。(其中以“主客”最易,“隐微”最难)

掌握了这套写作技巧的马琴,无一作品不是佳作。

《八犬传》开头“季基遗训死节,白龙挟云南归”无疑蹈袭了《水浒传》第一回“洪太尉误走妖魔”的情节。可是马琴并非整段复制,生搬硬套,他巧妙地将许多汉学典故内容融合到自己的作品之中。

例如伏姬和八房就是援引自《后汉书》、《搜神记》之中帝喾将少女赐给畜狗盘瓠的故事。而在“三浦海战”的情节之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草船借箭、巧献连环、蒋干盗书、南屏借风的影子。

出了内容,对于选词摘句上,马琴也是对于我国作品极尽攀模。由于担心读者看不懂,他还在一些字词上注上假名,对此解释道:“至六、七辑于拙文中抄录唐山之俗语,以假名注之,使知其意。虽似乎多余之事,然而庶几可为世之独学寡闻,而想读唐山稗史诸生之筌蹄。”

可见他并不像当世“文抄公”一般,对于其作品内容中的借鉴部分讳莫如深。

正是由于这种虚心学习的态度,再加上笔耕不辍的坚持,才让马琴的作品不仅是对于前人佳作的改头换面,更是达到了脱胎换骨的水准。

此“抄”非彼“抄”,抄得甚好,抄得甚妙。


弃门户之见,倡户牖之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葛饰北斋《神奈川冲浪里》

曲亭马琴的《八犬传》承袭了中国传统小说的风格特点,自然在作品之中多有“惩恶劝善”之言。在这篇文章的最后,在下也想有所附骥。

当然,无意招惹是非,故而“惩恶之言”就自行略去,但“劝善之语”可以讲上两句。

近年来文学领域似乎也有了一种“鄙视链条”:写诗歌的看不起写纯文学的,写纯文学作品的看不起写通俗文学的,以上三者都看不起写网络文学的。

在我看来这何其可笑。

海纳百川方能成其大,两百余年前日本的曲亭马琴就是最好的案例。

不仅仅从异国文化中汲取营养,更是在三十余年里尝试了当时日本几乎所有风格的写作,他最终才能写出《八犬传》这部旷世传奇巨著。

在写作的道路上,唯有不断学习,方能不断进取。

弃门户之见,倡户牖之风,多尝试多动笔,才能像马琴那般“抄”出一番别有的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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