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呜隆！
梦境笔记
昨天晚上我梦见奔腾的流水。通常这一般说明我睡前喝得太多了，但这一次却不一样。这水是从我家厨房水池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我正帮妈妈洗盘子；她正在用软管接了热水清洗每一只盘子，然后一个一个递给我来擦干；我依旧能感觉到瓷器的温热透过抹布传到我的手上，潮热的水蒸汽在我的脸庞蒸腾。
在潮湿的空气里，妈妈的头发越发卷得狂乱；那是一套婚礼瓷器，盘子上一圈盘卷着一朵一朵粉红的玫瑰。十岁以前，妈妈从来都不让我洗这些盘子，就怕我不小心打破了。所以等我终于有资格清洗它们的时候，心里那个得意就甭提了！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梦境里我看到我们客厅瓷器柜子里的每一个细节：有妈妈的曾祖父手工绘制的糕饼架（妈妈说过，他是个艺术家，一百年前曾经靠制作糕饼架赢过比赛呢），还有一打爹地的母亲传给他的水晶高脚杯，还有雕花玻璃橄榄盘以及手工绘制着紫罗兰图案的镀金茶杯。
我就站在橱柜前开始摆放瓷器。可是，我们却没有把瓷器放进橱柜；而是把它们放在了烤箱上的架子上。水漫过了水池流淌到了地板上，流淌到我的脚边。水越升越高，我不停踢着水，晶莹的水花四溅，就像那些雕花玻璃盘子一样。水越来越深，但没有人担心；我也不担心。
水是那么温暖，我都能看到水蒸汽在水面上飘荡。
那些热水只能在我的梦里。可是，今天早上我起床时，盆里的水是那么冷，我不得不先用一个锅子把水烧热才能给杰米洗澡。每次我到火边看着水开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起我的梦来，想起梦境中一加仑一加仑源源不断从水龙头里流出的热水。
我梦里的那一切是那么的真实，简直比我眼前看到一切还要真实。我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清晰地看到那些只存在在我头脑中的事情呢？
想到这些梦，我真想知道，所有人的那些发明，有多少是像我、像我们这样的人发明出来的呢？有多少“发明创造”其实并非发明创造，而是源自我们的记忆，源自我们曾经知道的过往呢？到底还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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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家里有热自来水，理论上讲，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不难吗？应该是吧。”罗杰并没有认真在听，他此刻注意力都放在手上忙着的一个小活计上，正在用一把小刀专心刻雕刻着形状。
“我是说，工作量肯定是大得惊人。但概念其实很简单。挖一个水窖，或者建一个水闸。就在这附近就行，也许可以建一个蓄水池……”
“是吗……”到关键部位啦！他屏住了呼吸，小心下刀，一缕一缕银白的木屑被慢慢地、一刀一刀地削下。
“可就是没有金属，”布丽耐心地说，“要是有金属的话，咱们就可以造水管了。可是我打赌，整个北卡罗来纳殖民地都找不出那么多金属让你造出足够长的管道，长到可以把水从小溪引到大宅的，更别说锅炉了！就算有，那价钱也肯定贵得吓死人。”
“哼呣。”罗杰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个哼哼显然算不上是个合理的响应，赶紧补充道，“不过还是可以搞到一些金属的。比如詹米的蒸馏房里就有啊。”
他妻子嗤了一声。
“是啊。我问过他从哪里搞来的——他说啊，是在查尔斯顿和一个船长玩一个超高筹码的纸牌时赢的。你觉得我能跑上四百英里，然后再赔上我的银手镯，就为了那几百英尺的铜管子吗？”
再来一刀……两刀……细小的木屑从刀尖上落下……呵！小轮子终于脱离了木头，转动起来了！
“呃……行啊，”他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她刚才最后一句貌似是一个问句，“为什么不哪？”
她喷地大笑起来。
“我刚才说的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哦，我当然听啦，”他抗议道，“你说过，‘水窖’，哦，还有‘水’。我记得你肯定说过这个。”
她又嗤了一声。
“可还必须得是你去干啊。”
“去干啥？”他的拇指蹭着那小轮子，让它飞速旋转起来。
“赌牌啊。没人会让我们女人上桌参加那种高赔率的纸牌赌博啊。”
“感谢上帝。”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谢谢你的教徒小心肝吧，”她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你还真不是个赌徒的料儿啊，罗杰。是不是？”
“哦，不过我觉得你倒是那块料。”他半开玩笑地答道，有点不确定她那么说自己算不算是个批评。
她只是笑了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带着不明所以的意味，这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她可确实是个赌徒，可……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桌子中央那团大大的污迹。
“那只是个意外，”她辩解道。
“哦哦。至少你的眉毛还会再长回来滴。”
“这个这个……我几乎就要成功了。只要再试一次——”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他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这么说恐怕会引火上身，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果然。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他，这是要准备炮轰的前兆啊。但紧接着，她似乎改变了注意，突然松了下来，伸手去拿他手里握着的那个小活计。
“你在做什么呢这是？”
“给小杰做的小玩意。”他把手里的小东西递过去，心里依旧带着淡淡的得意。“四个轮子全能转哪。”
“给我的？爹地？”杰米正在地上和猫咪阿索滚在一处，听到爸爸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丢下了猫咪跳起来看自己的新玩具。阿索对小孩子还算容忍，可小杰一松开手，它立刻嗖地窜出了窗子。
“噢！你瞧！”布丽安娜拿起小车子在自己的手掌蹭了几下让四个小轮子自在地转起来。小杰兴奋地抓过车子就想拽那几个小轮子。
“小心点！小心点啊，你会把轮子拽掉的！来，让我来告诉你怎么玩。”罗杰说着拿过小车子蹲下来在壁炉的灶台石上一推，小车子立刻摇摇摆摆“开动起来”：“看到没？呜隆！——呜隆——！”
“窝隆！”杰米快活地大叫起来，“让我来，爹地，让我来让我来！”
罗杰微笑着把玩具递到儿子手里。
“窝隆！窝隆——窝隆！”小家伙激动得含混不清地喊着，一下一下推着那小车子然后松开了手，张着大嘴看着那小东西一直朝炉台那一头驶去，直到撞到壁炉的边缘翻倒。他开心地尖叫起来，奔跑着去追自己的新玩具。
罗杰依旧微笑着，抬起头看到布丽安娜怔怔地凝视着儿子的快活的背影，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表情。她感觉到罗杰的目光，转过脸来。
“呜隆？”她静静地问。这让他感到一丝轻微的触动，好像胃里被人拧了一下。
“这是啥？爹地，这叫啥？”杰米抓住自己的宝贝玩具跑回来，珍而重之地把它搂在胸前。
“这是一个……呃……一个……”他想回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实际上是他那辆迷你莫里斯①小车子的粗糙车模。可是，在这个时代里，“汽车”这个词根本还没有诞生，更不要说“机动车”了。那种交通工具身体里内燃机发动时令人愉快的轰鸣声，至少要一个世纪以后才能听得到。
“我猜这是个呜隆哦，宝贝，”布丽轻轻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同情。他能感觉到她手的分量，温柔地伏在他的肩头。
“呃……对，说得对，”他清了清有些凝滞的喉头，“这是一个呜隆。”
“窝隆，”杰米快活地应道，跪在地上开心地一下一下推着小车子，“窝隆——窝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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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只能用蒸汽或者风力驱动。用风车也许可以把水抽上来；不过，要是我想要的是热水，就肯定会有蒸汽——为什么不用呢？
容器也是个问题；木头容易燃烧，也会漏水，陶器没办法抵御高压。我还是需要金属，就是这部分，必须要金属。呣——要是我拿走布格太太的大洗衣盆，她会有什么反应呢？好吧，我猜得出她会有啥反应，蒸汽喷发也比不上那反应；再说了，家里总是需要洗衣服的。看来，我只能再盘算点别的了。
①迷你莫里斯（Morris Minor），上世纪六十年代英国出现的迷你轿车，风靡全英国；是迷你库珀的前身。《憨豆先生》系列剧里经常出现这小车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