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还在学校里,正值青春年盛,幻想和猥琐都比现在多。
也好奇思妙想,每天定时排便似的,编一条老少咸宜的段子发到微博上。虽然段子质量颇高,但我绝不发空间,更勿论朋友圈。在上述两种场合,你发条沉凝已久的思考,或者对社会时事的慨叹,评论却总是:
周末出去玩吗?
这么晚还不睡!
于是转战微博,找陌生人玩去。
微博玩得多了,也收获不少。一次发微博说想看许倬云的历史书却没钱买,承某大V发现并转发了,送了我一本。还有一次,在路上把微博上关注的一校友姑娘认出来了(可见我看了人家照片多少次),刚好又是老乡,之后就成了朋友。而认识帆帆,也是诸多收获之一。
陌生人的交友平台,会惺惺相惜的,都是同好。跟我一样,帆帆的微博发得勤,白天当愤青激扬文字,半夜又扮才子诗兴迸发,敲一些伤感的段子,还能引来同协会官方微博的疯狂转发。白天逗比,晚上文艺,还带几分才情,一看就是如我一般的闷骚型。遂关注之。不想下一秒他也礼貌性地反关注了我。看来网络时代的社交礼仪这一套,也有几分我的风范。
就此我们开始常常在微博平台上互评互赞,相与扶持互拍马屁亲密无间,虽然更多的时候是互损。
但帆帆的微博又有点和我不同:都是发文配图,我拍的都是一些人畜无害的书啊、风景啊、阿猫阿狗啊,而帆帆则直接露脸,从大头照,到半身照,到全身长(拉长)腿照,甚至到裸身照(裸上身)。这一则说明都走闷骚风,他早已绝尘而去;二则显露其人外形可观,甚至不羡慕地说,就是帅。
说他帅气,不是吹嘘,不是说哪个寝室哥们长得不错,拉去相亲保证风萧萧兮易水寒。帆帆是真帅,电视剧里从第一集活到最后一集的那种,眉清目秀,脸小,高鼻,甚至能驾驭号称男生届毁容发型的板寸头。
就凭了这不俗的长相,我才能把他认出来。某晚在南区夜店(俗称小卖部)批量购置冬粮(俗称北京方便面)时,见到这张清秀的脸,我咿呀一声,连连拍其肩膀。他略一尴尬:你是?我答:我是谁不重要。你是帆帆吧!他大点其头,遂与之相认。登时两人激动万分,差点要拜天地。
后来发现同住一栋,常常能在楼道碰到。见得多了,互相讥损的机会就更多了,比如他但凡看见我和异性走在一起,就特意大呼我的名字,威胁要回去发微博。而本人为表涵养,基本只在他的空间评论区做文字反击。
后来还相约到外面饭馆搓了一顿。 饭桌上聊到了男女生毕业后的发展问题,我问为什么成年后,男生都想离家越远越好,而女生大多更愿意留在家人身边?
帆帆正色道:因为她们没有事业心。
说话间,我仿佛看见帆帆金圈罩头,背露佛光,一颗砰砰乱跳的事业心在胸腔里呼之欲出。
显然,帆帆是有事业心的。他学的市场营销,课堂专业虽不清楚,但知道他甫一入学就加入了校广播协会,两年熬下来也受封为核心骨干;又好专业,稍一得闲就揣着单反跑去野外采(zhuang)风(bi)。而到了大三,我们正浑浑噩噩不知所往,他则一门心思备战考研。虽然后来一战失利,却从未停止追求。
而后来的一件事,更加深了我对他说的“事业心”的理解。
毕业之后,我在家里休整了近一个月才动身回武汉找工作。正思量住处,刚好听他说已经在中山公园旁与人合租了个房子,于是约好借住几日过渡过渡。
当天来了汉口,才知道他得了重感冒正一个人在某诊所挂针,于是只好自己拖个大箱子按他在QQ上的指示,一步步走街串巷爬楼寻屋找到住处。也才知道在学校里总是高富帅形象示人的帆帆,竟然过起了清贫日子,五六十岁的老居民楼,外墙不修,房子里也是发黑的水泥地、发黄的白面墙,红漆剥落的木门木窗,再一看木架子搭的床板,年久失修的卫生间,不禁两眼一热,感觉像是结交了一位得道高僧。
当晚他才告诉我,自己是一边做兼职一边继续备战明年的研究生考试,因为不想麻烦家里。再问做什么兼职,又不愿细说。只见他每天白天反倒闲在屋子里看书,到了傍晚才整装收拾,轻盈盈地出门。而等我洗漱入睡了,挨到半夜才见他回来。哥也是见过市面的人,一想他小小年纪就如此独立懂事,为了养活自己,竟然干起了这般职业,不禁两度热泪盈眶。
他见我成天唉声叹气的,也很懵逼,问是何故。我不好正面回答,只说你兼职太辛苦了,然后继续叹气。他才马上脸红,说大哥我干的是正经工作好吗!再听解释,原来只是一些品牌店的倒班工作。我才长舒一口气,把每天拉紧的裤头松了松。
但是在学习和工作之外,他的闲暇时光是什么样,我却又一无所知。有几次竟然一宿未归,七八点我去上班了,他的床铺依然平整如昨日。晚上回来问起,他只说是被朋友约出去玩了。我也不好问太细。只是看他每天话语寥寥的,一派沉默,唯独在玩手机回消息的时候露几个笑脸,搞的我也莫名其妙的,整天一种在家里当黄脸婆的心情。
可能他也是个外表平易,内心却孤独万分的人吧。这点又跟我一毛一样了。
同他合住没多久,我因为找的工作较远也和他分开了。后来联系也渐少。再后来问起他考研情况时,听他说已经去广州了。热爱广告专业的他,终于来到了心中圣地——四大的所在地广州,却不知道他到底进没进四大。而他当年一日一更的微博也再没见更新,过年微信发个红包也是无人问津。快两年过去,他和我的一些同学一样,成了断了线的风筝、扔了狗的包子、脱了缰的马,从此人间蒸发。
而此时的我,除了以朋友之名,想他,念他,更惭愧昔日和他搬离时,在他书册里塞的毛爷爷,似乎真的少放了几张。毛爷爷花了还能赚回来,理想坚持到头也不难调整改变,唯独当年的那些情绪与蹉跎,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