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感人的小说读完后,总要经过几天的寻寻觅觅才能再找到一本契合自己心灵的新小说。我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并不是别人推荐的就能看得进去。麦家小说拍成电影电视剧的不少,一度时期成为人人都在谈论的话题。可越是热的越是流行的我越是远离,不愿触碰。
机缘巧合下,我读了麦家的一篇短篇小说——畜生,那以农村为背景的材料,那顽皮的小男孩形象,那睿智如哲学家的“我爷爷”,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我决心要去看看麦家的小说,再了解了解 麦家这个人。麦家及《人生海海》就这样进入了我的视野。
小说最让我感动的是父子之情。文中塑造了几对父子。
爷爷和父亲这对父子。那时候的父亲应该是中年,爷爷是老年,可是爷爷为了维护儿子的形象,为了给儿子正名,不惜做出被自己儿孙乃至一村人鄙夷的举动——告密,因此逃跑的上校终于被逮着了,上校最后发了疯。
为人父母为了孩子是如何地没有底线啊。
父亲和“我”这对父子。在“我”小时候并没有感觉父亲有多爱我,但当人到中年的我从国外返回村里时,父亲却不让“我”住在那个家里。父亲说,我们这个家够倒霉的了,家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鬼魂出没,不能让孩子们被鬼魂看到,不能把霉运传给孩子们,就让所有倒霉的事情让他一人承担。
尽管有些荒谬,父亲对儿子的爱却皎皎如明月。
瞎子和小瞎子这对父子。如果说是那个时代使得人性扭曲了,时代过去了,扭曲的人性也跟着矫正了。可小瞎子不是一般人。小瞎子眼睛不瞎,干出的却都是瞎眼的事。不是他,上校不会受如此多的折磨,爷爷也不会成为告密者。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唾弃的小瞎子,也有一个爱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的老瞎子临死前在胸前挂了块牌子,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希望能唤起村里人对小瞎子的怜悯。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虎毒不食子。
看了麦家访谈的节目,麦家说自己与父亲不说话十几年,直到父亲年老后才回到家乡。而在父亲临终的那一刻,他竟然不在身边。这个情景跟我先生何其相似,公公千方百计把儿子弄到身边,儿子却因为有事没有看到他最后一面。
我能理解麦家的那种痛。先生酒喝多了就会想起父亲,想起以往冲撞父亲的种种不孝,以至于难受得落泪。我想,麦家肯定也会流泪。麦家说,正是因为自己和父亲之间有很多的遗憾,所以他要在小说中塑造完满的父子情。
这就是当作家的好处了吧,可以用文字弥补生活的缺憾。
小说的叙事方式很独特。
可能跟麦家是谍战小说作家出生有关,上校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通过爷爷、父亲、老保长、林阿姨之口,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直至上校活到九十岁,慢慢讲述,慢慢揭示,读者最后才完整地了解了上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叙事方式其实很符合一个人的认知。小说以“我”的视角来写,从孩提时代一直写到六十多岁,一个孩子认识周边的世界不就是这样一点点认识的吗?
写作要有逻辑性,尤其要符合事理逻辑。《人生海海》的叙事方式给了我启发。
当然,这篇小说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情节,离奇、神秘,极具冲击力。
住在村里的蒋正南,在父亲口中是上校,在爷爷口中是太监,且村里大多数人都叫他太监。他究竟是不是太监,孩子们总想一探究竟。没有工作的上校,在村里竟如同贵族般地生活,与赤贫的村民形成鲜明对比,这也让人充满疑惑。后来被小瞎子发现他下腹部刻着几个字,弄出了上校是鸡奸犯的闹剧。那里究竟刻的是什么,怎么会在那里刻字?想不通。通过老保长之口,大概知道了是谁给他刻上的,也知道了上校并非太监,上校有着辉煌的过去。那新的疑惑又产生了,这么优秀的上校怎么最后成了一介村夫?上校疯了一个姓林的阿姨来到他身边,像菩萨一样拯救了他,林阿姨怎么会如此爱上校?最后才知道,林阿姨还是小林的时候因为得不到上校而情愿把他给毁了……
这就是人性,极其复杂。费尔巴哈说,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林阿姨如此,老保长如此,爷爷如此。
《人生海海》是麦家停笔两三年后的再创作。作者说,这次的创作不同于以往,是一次回归,也是一次直面,直面他不愿意触碰的故乡和童年。这种直面也是一种和解,是与自己的生命达成和解。用麦家的一个读者的话结尾:生活无处可逃,唯有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