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十年的一次同学聚会,若兰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心就像一面小鼓敲打个不停,又像怀揣十个兔子七上八下的在那扑腾。二十年弹指一挥间,男女同学都变成啥样了?还能认出他或她吗?
尽管内心如此不平静,表面还是相当沉稳。若兰与常联系的同学一通打探后,一种相对复杂的心情也油然而生。参加同学聚会的人都知道:同学会、同学聚会,恐怕啥想法的人都有。有的是想看看当年的那个ta是否容颜依旧;有的怕自己生活窘迫,显出寒酸;有的腰缠万贯正好显摆;有的大权在握矜持着那张官脸;最难的恐怕就是心理有点故事的,不知自己的这番模样,是否对得起ta的往日情缘。
若兰的想法也日渐清晰,一定参加这次聚会,看看自己的那些男女同窗谁能永保青春不老,依旧旧时模样,看看当时的班花校草是否风采依然。最想看到的是那个让她难堪绰号叫“猴子”的男同学,她要去和他讨个明白。还有班里女生羡慕的那个白马王子,现在怎么样了?坦白地讲,若兰没有和他搭讪过,是真没有,原因是她上学早,五岁时家里没人看护她,妈妈是老师,正好从一年级带班,就把她给作为旁听生入学了,结果学习特好,就一级级的升上去了。所以她比同学都小好几岁,那些同学都把她当作小妹妹呢。
若兰出门时,老公叮嘱的话里略含酸味,她假装没听明白,摆摆手出门。她开着车,想像着大家见面的种种可能。等终于相见了,真有他或她一眼就叫出若兰的名字来,心里那个激动啊!当一一对号入座,那似曾相识的脸庞在眼前出现时,那份真诚的相拥,激动的笑脸,内心脆弱的不行,有如决堤的河水冲出堤坝,正惊涛拍岸。最想看到的有故事情节的,那个ta和ta相见时,并没有事先设想的浪漫和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好莱坞电影里的别后经年,蓦然相逢的精彩镜头。一声问候,一个握手而已。是啊!岁月把感情都磨成了碎末,熬成了稀烂的粥,已没有了让他人欣赏的精彩心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介绍个人的所作所为,坦白交代二十年来那些鲜为人知的经历。说的都是平时在家在单位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那份坦荡,那份从容,那么掏心,再就是喝的昏天黑地,推杯换盏间依旧想起当年的英雄故事,调皮捣蛋考试作弊,穷得没钱买饭票,怎么对付老师,怎么捣毁通报批评的专栏,说的又哭又笑------。撂下酒杯就去K歌,一首《同桌的你》,唱的如醉如痴,若兰是班里的文娱委员,会唱歌的男生自然争抢着和她唱个二重,也就是那个“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的把你想起,”过把干瘾。下来就是一醉不醒,快返程了还云里雾里找不到南北。
当年让若兰难堪的男同学“猴子”,吃饭时和她坐在一起,不停地叫她吃菜,一次次给她倒水倒酒。那份虔诚那份关心,埋怨话也不好出口了。
当年,“猴子”还不像现在这么胖,那时的他长得瘦高瘦高的,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有点像小虎队的陈志朋。学习成绩和若兰不相上下,都在班上前五名之列。他坐在若兰的后排。或许是腥腥相惜,说不清,道不明,若兰在心里对他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喜欢,而他却很少和她说话。有一天上自习课,若兰的同桌扭过头,看见他在草稿本上整整一页都写着若兰的名字,同桌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抓过他的草稿本举过头顶就大声说:“你们看,猴子喜欢上若兰了!”他脸色铁青,一把扯过同桌手里的草稿本,怒气冲冲地说:“谁喜欢她了,我讨厌她!”教室的同学们哄堂大笑。若兰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不争气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此后他们的生活再无交集,毕业后,他考上了异地的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到了二百多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工作。若兰仍留在市里一家事业单位工作。
酒酣耳热时,男同学们开始猜拳,抽烟,搞得乌烟瘴气,喧嚣声不绝于耳,若兰离座出来透透气,不一会儿,猴子拿着公文包跟了出来,他们站在饭店外面的棕榈树下,没等她开口,他说话了:“我给你讲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吧。二十年前,我喜欢一个扎着一条马尾辫,又会唱歌又会跳舞的女孩,她长得很清秀,常常穿着一件黑底白点的连衣裙,她娇小的身姿象一只蝴蝶翩然飞舞在校园里。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喜欢她,而后我故意调座位坐在了她身后,一次她的头发钩在我订的钉子上,扯下来一缕,当时她疼哭了。我恨不得把天底下的抱歉话都说给她,可我没张开口。我把那缕头发小心地收藏起来。她是教工子女,而我是乡下山里的孩子,那时的我,就像辛夷坞《致青春》里的陈孝正,自尊而自卑,没勇气向她表白。我常常看着她脑后一束马尾辫发呆。上自习课,我就悄悄的在草稿本上写她的名字。那一次被她的同桌发现了,她高举着本子大喊大叫,心里埋藏着的秘密被揭穿了!或许是自卑,我想掩饰自己,我竟然说我讨厌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话一出口我肠子都悔青了,我想给她道歉,向她表白,可她总是一见我就没好气色,和别的同学整天嘻嘻哈哈的像只鸟,乡下孩子的自卑心理,直到毕业,也没有让我向她表白的勇气。现在,二十年了,我终于有了讲故事的时机,我只想给她道个歉。”
霓虹灯的光不断的在他们脸上变幻,若兰侧过脸看了猴子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喝醉了!”“我没醉,”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你的头发,还给你。”一个小小的塑料自粘胶袋,里面装着一缕长发。这是他收藏她二十多年前的那缕头发。拿着这缕头发,若兰的眼前如烟似雾,一切都模糊了,脚步也不再轻盈,灌了铅的双腿,怎么回去的全都没有记忆。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她记恨了他二十年,他暗恋了她二十年。而此时此刻仍然没有握手,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 二十年的分别,二十年的牵挂,给了我们相约相聚的足够理由,‘忆往昔,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今天的欢声笑语,汇成了你我的心潮澎湃,时光可以带走青春韶华,却带不走同窗情谊,在这离别的时刻我们洒下的是笑语,倾诉的是衷肠,珍藏的是友谊,淡忘的是忧伤,收获的是梦想,放飞的是希望!”发起人当年的班长的一篇语重心长的结束语,唤醒了若兰和同学们沉迷的心。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这些青春不在的男女们,家庭事业正如日中天,虽意犹未尽,毕竟要回到现实中去。
就在回到家门口开防盗门的那一刻,酒醒了,梦也结束了,看到家人那熟悉的面孔,若兰在心里感叹:“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风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无论走到哪都是看别人的风景,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潇湘庄园啊!
似水流年,当年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已步入中年,岁月在她脸上已刻下沧桑的痕迹,一切恩怨情仇都随风而去,可那份刻骨铭心的同窗情,依然纯净如初,有时,坐在办公室的若兰忙完工作,没人时还眺望天边山峦,想着想着就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