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故事里,有一束定格的洁白海芋花,梦外的记忆中,有一个年华老去的少年。南国湿冷,是以耐寒喜润的花朵开在尘烟中,亦是颤颤瑟瑟,失了争艳的妆容。贪看这一树的粉红淡紫,与身相对,近的好似可以听见它微弱的呼吸声,几滴雨落在脸庞,小城就这样,柔绵得可以滤了尘世的喧嚣,依道而行,脚下的花瓣落叶,寂静安然,拾起一朵花脉完整,蕊瓣清晰的花朵,感觉像手捧一束海芋,海芋有毒,流年的咏叹调里,它潜潜荼毒着青春的笑城。
风扑扑而来的时候,心如花瓣随风落,却是这一地凌乱只研开了我一个人的心墨,寂静到安之若素,你在天涯那端睡着,我亦未去做一字半语的醒搅。谁会想,寂灭是什么,竟将这番繁华缭乱成了凄凄冷冷的寥落。时光如乱世,沉浮十五载,我从懵懂,莽撞的少年跪成如今的温从,却依旧悟不出尘世的摩顶有多远,彼岸拈花有多近,于是,冬初冷起,这花间便只余时而行人的匆匆而过,而你我,则徒留彼此的安静。是的,我们是真的安静了,安静得字句敲动时,可听见那遥远处的阡陌间狗吠与原野的秋虫声。
海芋依然是你的心头至爱,还带着你虔诚的心语,你把遥望抛向天涯,捎在云端,当它如云彩飘到我的脚下,我却不敢妄言这姻缘是唾手可及,这或许是另一出故事的开始,只是你我能看到生的别离,却未必能悟出缘来的深浅。为你而忧,当是平常心事了,轻忧无叹,深忧则怜,如花初放,却只是一个人的细细揣度,一个人的缄默独行,命运错开的时光,如今细细思量,也不过是浮名的虚妄,梦中的一醉贪欢。
重对梦中有你而兴的花海,总把笑意挂,嗅尽芳华,十五年的时光足够久,没有人知道,十五年的偶一回首依然能看见山坡上伫立的故人立于时光的深处还未老去,这冬起的风裹着杀伐的嘶哑,过往都被斫成错落的凄凉,我问飞扬的落花,什么是相聚,什么是别离,冷风猎猎,卷起我所有的思量,经语句句掀开,似在告诉我,我们耗尽的其实是一样的时光。
夜风习习,拂去困顿的思绪,薄凉的心经,亦是佛的湿凉拂去了深种的戒念,无眠的夜晚,我是习惯沉溺在黑暗的深处,把呼吸调在不忧人不伤景的频律上,如今习惯了灯下闲读,对于天涯那端的喧嚣,不会做太多的深究,埋首佛经中,因黑暗弥漫在周遭,于是更能清晰的听到佛温润的颂经声,或起或伏,却是不急不促,心绪游于那些黄红的袈裟间,像走过洪荒的行者,执守而安然。回想清早行道而过的青葱少女与白衣少年,还未被多情所束缚,十指相绕,两两温言笑行,何曾惧怕红尘太深,何尝有世间无常之念,只怪,我们山水相隔,梦里梦外,皆是世间翻云覆雨的扬尘。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海芋花不会出现在太多人的梦里,亦不会静寂伫立在青釉或雅致的闲常人家的温室花瓶中,而往往喜欢海芋花的人都是过了做梦的年纪。相遇如梦幻,萦了一觉的迷雾让你费解难思量,却是你的芳心依然在梦幻的那一丛海芋花旁,谁说情缘似水,如梦如幻如露亦如电,看那熙阳下的泡影飘舞着流浪的醺意,无息消失时也不过是因果铮铮落地的花瓣,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那些温润的心语,都被卷进岁月的长河,于是,前世今生的缘,依然是我不变的仰望?
不知世上那一处花海,会是我们相遇的取景?
忘了对你说,自说戒酒后,我还常常小酌几杯,我知你不喜烟酒,只是十五年沉沦,皆染的都不会太容易舍弃。此后,偶也有说起,你却不像先前那般恼火,梦里也不叨扰碎念。或者,你也喜欢这琥珀美酒,晕黄的酒色近乎夕阳的笔画,倒入精致的琉璃杯中,轻轻摇晃,全是黄昏的温醇,那是我一直想携你的手游赏的颜色,我知道,世间的有些存在是芥子的念,而有些是须弥的忘,我还知道,我喜欢,你也会喜欢。
我渐渐知道,你将欢喜妆点在世俗间,欢乐时疏离,寂静时浓郁。即使如今我已然有了别处相看的方向,可是,尘心亦是真心,不眠的牵挂夜夜剥离般唤起,你该知道,笔墨书行,亦是我细细妆点着心房,让那里成为你随时可回还的温巢。只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世人说,若相离,便不要使彼此还念还牵,是以当告别成为一枝枯败的离枝,当过往只能盛入旧色的花瓶中,当怎么擦拭都点不亮那一盏红灯,当怎么描蓦都仿不出一幅田园风光,记忆里再无需比量着哪一季花更艳,又惊羡了几多人。
你我之间不需要灼灼的情话,亦不需要明心见性的誓言,有些人是不适合张口闭口说爱的。我总偏执这样认为。
世人总拿玫瑰粉饰爱情,是否因为爱情本就如玫瑰一般鲜艳,是否因这娇滴鲜艳获得后便是人生的圆满?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圆满啊,哪有那么多圆满的人生来完善世间残缺的真,即使前生加上来世,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会一样的纤弱不堪,而世世的时光里,只泄露着,佛的因果洞悉与慈悲。
你那藏着暖也藏着微凉的心,恰似山水的距离,以为是相亲,其实是各自的持戒与修行,你的走近,大抵便是尘烟中盛开的花朵,于世间的慈悲中,我曾频频回首,却不曾细细捕捉察看,因与你相遇,本就是这般恍惚与殷殷的暖。如果这一次的相遇注定还是要轻忽错肩而去,那么我会早早的沁寒,做尘世的寂静之花,在缘分里生暗自的香,不盼相聚的盛放。
你也曾问我为什么独独是你,出挑于我身边那么厚重的人丛中。我那些拥趸的心啊,我自己都来不及解释,只可能,有些事原本就注定了,细看佛院中琳琅的佛像,有着温婉的佛手,妙指拈莲,佛手鎏金色,莲粉若佳人低头一羞。流连经语中的明慧妙语,回首可见经语上寂静书写着前世的解劝,这温润便如佛陀拈花的无声而笑,虔诚是尘世的诵经,佛懂,于是,宽容这众多的所求。因在佛前,世人也懂,尘间难免未满,是以,总有前生,总有来世。
人间自是有情痴,红消香断有谁怜?情爱不宽宏,世间总有遗憾让有情人不得眷属,对着这破损的红尘明晰一笑,如花一样,轻盈纵入尘埃中,纵那人世丰美,却生如空花,回头看那一地花瓣,不像花,似蝴蝶。
手中还残握着一缕牵挂,只盼卸甲归田时,还能捧回你沏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