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老人循级而上,在半山处停驻,见山路横跨曲折,远望不见尽头,墨黛色的浓云缠绕山间。山南山北之间朦胧不清,被一线迷雾割裂。可谓是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领队的老者锤了锤自己的腰,向着山间叹了口气,回头说道:“老姐姐,我们是再也爬不动了。要再往上,可就剩您独自一人了。”
那队老人一个个气喘吁吁,紧皱着眉头,用手帕擦拭着头顶滚滚而下的汗珠。
“您说咱们都是半只脚跨进棺材的人了,没必要非逞强,在这半山腰歇歇脚喝喝茶,欣赏欣赏风景算了。”那领头的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扭开茶杯,大口大口的吞咽。
那几张疲惫不堪的脸庞里,只有一位老奶奶的脸上依旧泛着精神抖擞的光,就连呼吸也依旧平稳如常。她抽出手帕仔细的把额头上与鼻翼上细密的汗珠擦干,对老人们笑了笑,说道:
“这才哪到哪啊,我年轻那会儿,登顶名山无数,从未半途而废过。现在虽说到了这把年纪,不过也是老当益壮!这点山路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
“呵,您还真是厉害,可我们这群老骨头是真不行了。”一名老登山队成员说道。
“得嘞,那不如我们就在这分道扬镳吧。”
奶奶告别了队伍,踏着山间的阶梯,一步步向上,从队伍的视线中缓缓消失。她独身一人向山巅攀爬,时至正午,金灿灿的太阳笼罩山林,山间四角的边沿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上怪松搭棚,古藤蟠缠。峭壁下面有茂密的松、杉、柯、樟、桉等树木。这是座野山,并非旅游景点,就连这上山的道路都陡峭不堪。奶奶向前方远眺,是无穷无尽的崎岖山路,仿若没有尽头一般。向身后看去,走过的路被大雾覆盖,层层的阶梯若隐若现。刚刚还听得见队友们议论的话语,但现在却只剩下鸟鸣。
奶奶走了一段路,坐在一块青石上啃了两口面包、喝了瓶水,准备开始下一轮的征程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毒辣的太阳,几声雷鸣电闪,还没等奶奶反应过来,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哗啦啦的打在奶奶的衣服上头,前一秒还在酷暑中的奶奶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解下腰间的防晒服罩在自己那件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短袖上。
“这山上的天气真是变化莫测……怪了,这天气是我们提前看过预报的啊,莫不是这老天是成心不叫我上山?”
望着这洪水一般的大雨,奶奶愣在原地,时不时向身后张望。迟疑了片刻,奶奶握紧拳头,咬了咬牙,继续向山顶上爬去。一步一个台阶,奶奶的心跳变得很快。
“我今天一定要爬到山顶......”奶奶对自己说道。
不知是爬了多久,不知是花了多少时间,奶奶的体力仿佛接近了尽头。
“啊!”忽然,奶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在了一块青石面前,奶奶一手撑地,一手扶着那块青石颤颤巍巍的站起,待眼前的金星慢慢散去,奶奶抿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感觉不大对劲,定睛一看眼前的青石,瞬间愣住了。
”眼前这块青石......居然和几小时前自己坐在上面休息的那块......一模一样?不......不是一模一样......或者它们本来就是同一块?!竟有这么巧?或者我这一跤摔了这么远?”
想到这,她摇摇头笑了笑。
”莫不是这天意今日真是铁了心了不愿让我上山?”
“罢了罢了,你要执意如此,我便顺着你吧……”
说着,她离开那块青石,朝着下山的路走去,大雨让山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奶奶的裤腿上全是泥巴,汗水和雨水都黏在衣服里,太难受了,她此刻再不想什么要爬上山顶了,她只想回到家中冲个舒服的澡。大雨和隐隐不安的心情很快就把她搞得疲惫不堪,她终究还是走不动了,坐在石头上想要缓口气。雨渐渐小了,奶奶稍稍松了口气,她望着山下的路盘算着天亮前是否能到家。
“但这山下……路在……”
仿佛有一根线在心间被拉紧,奶奶惊恐的站起来,连连后退。雨后的风让山间变得更冷,她抱紧双臂,全身颤抖,已经分不清究这颤抖竟是因为寒冷还是畏惧。
“没错,一定没错。”她睁大眼睛,眼底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还在原地?这……仍是那块青石?”
雨水渐稀,片刻间云层外撒下一缕阳光,浓浓的雾挡住了前后的路。
“独自爬了这么多山,还真是头一次迷路,真是怪了……这又不是林子……”
一声清脆的啼鸣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过头朝青石的方向看去,一只喜鹊正屹立在石头上。她朝那鸟望去,却发现,这鸟并没有飞走,也不像是在寻找食物,更像是在与她对视。片刻后,喜鹊又一声啼鸣,扇动起翅膀飞进了青石后的树丛中去了。
“说不定,跟着这喜鹊能找到新的路,打破这迷局!”
奶奶跟随着喜鹊飞过的路线,拨开了几缕遮挡视线的树丛,再一次听到了啼鸣声,接着,喜鹊一溜烟儿飞进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山洞里。见喜鹊进洞,自己也快步跟上,进入洞内。还没走两步,这洞内就变得一片漆黑,外头的阳光也只照进两三米左右。怪的是,这山洞虽然无光,可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感,而是是洞内这股新鲜的泥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叽喳~”鸟鸣声再次传入奶奶的耳朵,这一声鸣就在不远的前方,一瞬间,奶奶感到身体里充满了能量,三步并两步,快速朝着鸟鸣的方向走去,没几分钟,奶奶看到了光亮!没错,一丝光线就在前方!就在不远处!奶奶不顾脚下泥泞,改走为跑,朝着那丝光亮的方向跑,当她的手臂似乎要触到光线时,忽然眼前一亮,瞬间开阔百里,晴空万丈,浓郁的花香气扑面而来。
奶奶仿佛一时间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中,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这如诗般的仙境就在那触手可及的地方。奶奶看着周围的一切,不敢相信这座野山上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此刻的她心中又惊又喜。“叽喳~”是那只喜鹊!奶奶看到那只喜鹊双脚立再两道车辙印上,正在啄食着附近的泥土中的小虫。
两道车辙印通向一片花海之中,寻着车辙,奶奶步入花海…那是蒲公英的花海,奶奶轻抚着那些花放慢了向前的脚步“真美啊…你真是让人沉醉…”奶奶温柔的对那些花说,她享受的环顾着那些花儿。却突然发现,那一望无际的花海边露出一个尖尖的房顶,再往前走近些,是个漂亮的红房顶小平房。
“这竟然有人住!”奶奶忍不住惊呼起来,她欢喜的朝着那个小房屋跑去。
推开陈旧的木门,一米阳光洒进室内,一架木制轮椅映入眼帘,一位老叟坐在轮椅上侧身对着奶奶,双手捧着一个木匣,见有外人到访也未察觉。
“请问......”
奶奶将要开口询问之际,那老叟啪嗒一声合上了木匣,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这木匣里的物件。奶奶本想询问下山的路,却被老叟无意间的举动打断,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吸引,奶奶也忘记了她本来的目的,反倒是对这个神秘的木匣产生了浓厚兴趣。
“你是这在山中迷失的路人吧?”没等奶奶回过神,那老叟便开了口。
“嗯......对,我是来登山的,同伴们嫌这山路曲折,都半道折返了,只有我一人继续登山,可......”
“可却在半山之间在同一块青石之间绕圈,最后跟随一只喜鹊来到这里,对吗?”
奶奶一脸茫然,这老叟...竟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难不成他能未卜先知?还是说...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在山中迷失的人......
“其实你不该来出现在这里的......不过你既然误打误撞进来了,那就留宿一晚吧,明日我便送你下山。”老叟说道。
没等奶奶说话,那老叟便放下木匣,向着屋外吹了声口哨,奶奶向屋外望去,听到远处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一群青鸟飞进屋内,它们扑腾着翅膀围绕着轮椅上的老叟起舞,老叟伸出左手,一只青鸟便落在上面,只见老叟垂头凑到青鸟耳畔,轻声说了一言,那青鸟便连连点头。
老叟左手一起,那只青鸟带头飞出屋去,其余的青鸟紧跟其后,整齐有序地连成一线。
“快!跟上它们!”老叟朝鸟儿们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奶奶愣了两秒,接着转身踱步而出,跟随着青鸟的方向,它们绕过木屋飞上后方台阶,越过一个栽满荷花到池塘,最后整齐地排列在一座庙宇的屋檐上,奶奶走到庙宇跟前,抬头朝它望去,见着庙宇残破不堪,年久失修,屋角四处全是蛛网,简直就像是上世纪的产物。
奶奶想:“这该不会是座危房吧?”
未等她迟疑,便见屋檐上一整排的青鸟集体发出一阵鸣叫,这庙宇似是听到了青鸟的呼唤,两扇紧闭的屋门撇开了一条缝。
奶奶被吓的向后退连退几步,连忙张望老叟的木屋,但见一方种满荷花的池塘,四周围飘散着浓浓的雾气。就和上山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管它三七二十一呢,先进去看看再说。”奶奶心想,她伸手去推开那扇撇开条缝的屋门。“咯吱吱......”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藤蔓缠绕的佛像,可奇怪的是,这藤蔓上竟开满了五彩色的蒲公英,奶奶走进庙去,见那尊佛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奶奶心想。“可这唯我独尊的大佛怎么会被这奇怪的藤蔓缠绕?”这四周残破不堪,佛像前的贡品桌上放着几盘形同化石的贡品,这食物看上去即便不是清朝的也是民国的。
而这时,一股饭香味从佛像后飘散而出,奶奶爬了一整天的山,加上又迷了路。可以说是饥肠辘辘了,哪怕是一丝饭香气都令奶奶一瞬间精神抖擞。奶奶顺着饭香气绕过佛像,置身于一方厅堂之内,这厅堂琳琅满目,艳丽无比,空间之大,完全不像是这所破庙所能容纳。这方厅堂正中的一架金丝楠木餐桌上,摆放着四道家常菜和一盆汤水。
奶奶拉出一个凳子坐在桌前,见碗筷碟摆放整齐,再一看桌上的四道菜,“葱油芋艿、松鼠桂鱼、碧螺虾仁、清炒豆角”奶奶夹其一块虾仁放入口中,鲜香味顺着口腔流入喉咙,用牙那么一咬,爽滑的虾仁里流出汤汁。汤汁中碧螺的味道同虾的鲜美一起淌遍全身。就连那盘豆角都看上去娇嫩可口啊,奶奶夹起一大口放入碗中,就着米饭扒拉到嘴里。这一口豆角就米简直是人间美味!咽下那口米饭,奶奶忍不住“啊”的轻轻呻吟了一声。想到这是在别人家里,才赶紧住了声。而那道桂鱼也在那眼前泛着诱人的光泽,奶奶拿起筷子正要去夹,准备大快朵颐一番。身后传来那老叟的声音:
“不知饭菜是否可口?”
“诶呀,对不起,我…我实在太饿了,所以就…”奶奶慌张的说道。
“没事的,这饭菜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你就吃吧。”老叟冲奶奶摆了摆手,温和的笑了笑。
“啊…那…那谢谢了。”
“难不成这老叟早知道我要来?太奇怪了。”
“老人家?”老叟正转头要走,奶奶叫住了他
“什么事?”老叟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转过头来。
“您那木匣里,装的可是什么宝贝?”
老叟那张温和的脸上突然严肃起来,又有些面露难色。但仅不到几秒,老叟的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淡然。老叟用力的挤出一点表情来。
“什么木匣?我这儿整日木匣多的是,你不必在意。”
老叟对奶奶笑了笑,奶奶虽然更加好奇了,却只好不再多问。老叟却并没马上离开,反而把轮椅调了个方向坐在了奶奶对面。
“这桂鱼你尝了吗?”
“嗯……还没”
“这鱼啊……”
本以为这老头避开话题就要走了,结果竟还返身回来津津有味的跟我说什么鱼?这木匣里究竟是什么宝物?这老叟这招自以为是又颇为拙劣的“调虎离山”在奶奶眼里变成了赤裸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饭后,老叟抬起满是皱纹的右手,指了指餐桌旁的一扇木门。
“那里是你休息的地方,我就不打扰了,请自便吧。”
“实在是谢谢您的款待。”老奶奶说罢站起身来,望着老叟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中若有所思……
奶奶来到休息的地方,刚刚推开房门,便闻到一股清新的柑橘香,奶奶定眼朝桌上看去,一缕缕烟正从紫檀木香台上缓缓升起,在它附近,摆放着一杯刚刚沏好的龙井。
奶奶瞬间心情舒畅了起来,“就算是迷路至此,也不枉我来这一场啊…”奶奶感叹道。
奶奶走到床边,胡乱整理了一下衣物,躺在床上,不知过去多久,奶奶才意识到自己正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一路实在劳累至极,再加上一顿饱餐。
“诶呀…是时候去见周公了。”奶奶伸了个懒腰,屋中环绕的熏香令奶奶的心情渐渐平静。片刻后,那柱熏香烧完了最后一截,奶奶也在平静中进入了梦乡。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眼前跳动着,是烛光?还是莹虫?熟悉的味道再次出现,是方才刚进到这片世外桃源时的花香气,没错,是那片醉人的蒲公英花海,和在半空中嬉戏的莹虫,蝉鸣声化作了一曲声乐,流水声变幻成一旁的伴奏,奶奶陶醉在这花海之中散步。一阵微风拂面,神清气爽。目酣神醉,奶奶沉溺在这幅亦真亦幻的画卷里,忘却了自己是谁,忘却了自己在哪。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身后呼唤着她,暮然回首,但见那花海之中,有一束异样的光芒。之间一朵七彩色的蒲公英从花海中缓缓升起,升入天空,奶奶不由自主地向那朵花走去。
蒲公英止住了脚步,在半空中漂浮,所过之处都留下一片七彩色的星点,莹虫仿若有了意识,环绕着那朵蒲公英飞行,山水好似有了灵气,谱出一曲民谣为它吟唱,奶奶伸出双手,蒲公英便缓缓落入奶奶的手掌心,她刚想仔细端详那朵蒲公英,却忽然坠入了一片黑暗,像是突然中断的电影,更像是猛然断了电的夜晚。
奶奶从那令人窒息的梦中惊醒,直起身子。看天色,大约已是半夜了。窗外除了窸窸窣窣的虫鸣,再无其他声响,周遭的安静和黑暗突然让奶奶的心底生出一股恐惧,。这一惊,怕是再也睡不着了。她站起身来,端起那杯龙井喝了几口,一时间感觉脑袋里一片混沌,搞不清楚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刚刚还在那个梦幻般的世界里,忽然间......忽然间这一切都消失殆尽了…奶奶重新回到床上,逼迫自己紧闭双眼,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信号,于是只好调出了下载好的歌曲,开启了无尽的循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流星划过天际,蝉鸣了一轮又一轮,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音乐放了一遍又一遍,该是沉稳入眠的人依旧清醒着。
奶奶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踢开被子,一会儿又将被子盖上。“这陌生的地方......这古怪的梦......为什么我没法从那个梦里走出来?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那个梦?”奶奶继续翻来覆去,可依旧无法平静。“这个梦......太奇怪了,就像刻在我脑海里,就连曾经我梦到昔日的老伴都没有......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奶奶索性站起身,穿上衣服去屋外散步,月光淡淡的照在地面,几盏小灯微亮,蝉鸣依旧。奶奶在院中随处散步,其实,与其说散步倒不如说是乱逛,心中漫无目的,该用什么方式来缓解这百无聊赖的夜呢?她跨过了池塘,走下台阶,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白天与老叟相遇的那间木屋前。夜色中,那间木屋文文莫莫,奶奶凭着几缕星光连它的轮廓也瞧不清。一个想法从奶奶的脑海中闪过,那依旧混沌的脑中唯有它异常清晰......
“是的,那个木匣?那位老叟为何不愿让我看到木匣中的物品?吃饭时为何又可以的回避这个话题?”奶奶思索着这些问题,好奇心瞬间绽放。
奶奶无法再克制自己,她走近那所木屋,看屋内漆黑一片,似乎那老叟不在这里。“老人家?老人家?”奶奶冲着屋子轻声问了两遍。片刻后见无人回应,便推开了木门,走进那所木屋。
刚步入屋内,就见两道血红色的光闪过,奶奶被这猛然间一晃吓了一跳,“又......又是什么怪力乱神吗?”定神之后,奶奶伸出右手挡在眼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她走近一看,果然!果然是那个神秘的木匣!这股红光,便是木匣上的两道紫色符咒发出。奶奶仔细端详着木匣上的符咒,这符咒上写着敕令,其余的字迹太过潦草,奶奶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不过,为何能从这两道符咒上感到一股煞气?”奶奶站在木匣前,喃喃自语的说道。
“虽然有股煞气,但却能从这股煞气下面,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暖,那温暖,就和刚刚在梦中手捧蒲公英那瞬间一样。”
奶奶缓缓抬起了手,试图去触摸那个匣子,但却在距离木匣一寸前止住,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额上的汗珠滴再两道符咒上,却未见符咒阴湿,而是瞬间被那血红色的咒语蒸发掉,奶奶心中打了个冷颤,这符咒令她恐惧,但这木匣却像魔戒一样令她神往,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矛盾交错的感觉令她十分不安。
奶奶咬紧了牙,一掌按在符咒上面,抓住了符咒的边角,而符咒在与奶奶手臂接触的一刻,似乎变得柔和起来,那股红光消散而去,奶奶顺势一把撕下符咒,狠狠的将它团成一团,扔出屋去。
她顾不得无用的疑虑,盯着眼前的木匣,好似一个饥饿的灰狼看到了猎物一般,心中所残存的只有欲望。奶奶双手搭在木匣上,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木匣的盖子。
细腻的微光从木匣中发散而出,奶奶的脑海想里起了梦中的民谣,她向木匣望去......
“果然是你!”奶奶惊讶的说道。“没错,正是那朵七彩色的蒲公英!”
那股梦中的温暖再次跃然心头,奶奶长出一口气:“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似梦非梦的旋律啊,这亦真亦幻的奇遇啊。你我本就有缘不是吗?你不该待在这荒山野岭陪那老叟一起终老,你应该......你应该跟我去山下,跟我去看看这世界的另一番景致!”
说罢,奶奶不禁向身后望了两眼,见此间空无一物,那老叟应该还在睡梦中吧?想到这里,奶奶一把合上了木匣,将它放入自己怀中,双臂紧紧抱住。一路小跑直奔来时的山洞去了。到达山洞口,奶奶回头一望,那花海和那房子奇迹般的消失在一片迷雾里,“莫非刚刚是进了一座海市蜃楼?太怪了。”奶奶喃喃的说着,“算了。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渡过那悠长的山洞,穿过小片树林,鼓足勇气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这次,山间异常寂静,毫无异相,随石夜晚,却能见那台阶反射着月亮的光芒,道路是如此清晰,而之前那阻隔视线的迷雾也消失不见了。
“真是怪了…怪了…快回家吧…这山上可是再也不要来了…”奶奶慌张的用左手拢了拢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右手握紧了盒子。
而话音刚落,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袭来,奶奶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她拼命的挣扎着,却再一次,在床上醒来。悦耳的鸟啼声在耳边响起,外面是天色微亮的黎明,奶奶呆坐在窗上,环顾四周,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她知道,这正是在她的家中。
“莫非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想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激灵。
“对了!那蒲公英!”他慌忙下床,走到院中。
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可是就在屋外,正对着她屋门的那个花池中,那朵蒲公英就在那里。
“太棒了,幸好你还在。”奶奶在蒲公英旁蹲下,洋溢起了久违的微笑,轻抚着花瓣,仔细而沉醉的端详着。
“但我是如何到山下的?”一阵庆幸过后,奶奶又重新陷入了纠结之中。
“如果蒲公英还在,那刚才就不是梦。但如果现在是梦,那一切也都不复存在了。”
“奶奶,奶奶。”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诶!”奶奶连忙答应道。
只见一个小女孩从屋内奔跑着出来。奶奶一把将她抱起,小女孩咧着嘴冲奶奶笑起来。“阡阡”奶奶甜甜叫着小女孩的名字,顶了顶她的鼻子。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奶奶,你在看什么呀?”
“奶奶在看这朵蒲公英花呀,你看它漂亮吗?”
“哇,这是哪里来的小花呀?好漂亮呀!”
阡阡跳下奶奶的怀抱,蹲在蒲公英旁,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好奇的和蒲公英打着招呼。
“对了,奶奶,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奶奶看着阡阡天真好奇的表情,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芊芊好像不太在意,因为她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
“奶奶,你看有一只蝴蝶飞来了。”奶奶也被阡阡从那种纠结里拉回来,她顾不得想那么多,阡阡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里,奶奶又忙着给倩倩做饭,陪阡阡笑闹着,度过着忙碌和幸福的一天……
夜晚,奶奶合上了那本《爱丽丝梦游仙境》,俯下头亲吻了阡阡的额头。她望着小孙女睡去的模样,心中洋溢起了久违的幸福感。她关掉阡阡床头的台灯,锤着自己上了年纪的腰,这一整天的忙碌,足够让她忘记一切迷乱的假象。
临睡前,奶奶来到院里,又望了一眼那朵七彩色的蒲公英。看到它在夜空下时不时发出若隐若现的微光,像一个正在熟睡的人。奶奶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安静的睡去。
寂静的房屋,偶尔驶过的车辆车辆,萤火在飞舞,蝴蝶在熟睡。天地一线,漆黑的夜幕笼罩着一方小小天地。时钟不停的旋转,一圈接着一圈,残月再半空中悬挂,忽明忽暗,时至午夜,万籁俱寂,此间再无半分声响。
再这样的深夜中,有一双满是皱纹的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奶奶的肩。
“阡阡,奶奶累了一天了,自己乖乖回床上睡觉吧......”奶奶半梦半醒的说道。
片刻后,无人回应,只有那双手,还在持续拍着奶奶的肩,仿若要从梦中叫醒她。
奶奶转了个身,眯着眼朝床边望去。
“阡阡?是你吗?”奶奶问道,但仍旧无人回应。
就在奶奶将要再次熟睡时,一股柑橘的味道飘过......
奶奶忽然睁大双眼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大声呼唤小孙女的名字,她多么希望这是阡阡在搞恶作剧啊......她多么希望自己就在家中,就在那所小小的院子里啊......但当她拿起手机,周围的一切都被照亮时,腿一瞬间软了......她最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的眼前陈列着那座紫檀木香台,香台里橙花小雨还在徐徐飘散着烟,就连那杯龙井也还在原地。奶奶不敢相信这一切,她扔下了手机,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房间的灯,让整所房间亮了起来,这才确认,原来自己仍在山上的客房里。
“是幻觉?是魔术?还是梦中梦?”奶奶一次次的在心中默默疑问。
她无法假设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简单的梦境,更无法接受自己从未离开过这座山。
她披上衣服推开房门,绕过晚饭时那间华丽的厅堂回到陈列着佛像的破庙,刚要推开庙门,听到了身后滴水的声音,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尊佛像,当她顺着佛像朝上看去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尊佛像......它的眼睛里全是鲜血!鲜血顺着佛像的眼睛一滴滴的往下流。
奶奶啊的一声喊了出来,撞开庙门向院中逃窜,院中的池塘早已干涸,塘底裂开了几道缝隙,其间全是枯死的荷花尸体。
而奶奶没有心情留意这些诡异的画面,她头也不回的向台阶下方跑去。
“权当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场梦.......”奶奶在心中默念着......现在对她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老叟,找到那个老叟,让他送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
突然间,奶奶在相遇老叟的木屋前停下了,那座木屋变得残破不堪,就像是时光飞逝了几百载一样......而且......木屋的门上贴着白色的......挽联?!挽联一旁......是两盏白色的灯笼,灯笼里还亮着灯火,照应着灯笼上那个大大的祭字......冷风一阵阵的吹过,奶奶额上的汗珠像雨一样滚滚而下,她站立在原地,浑身发抖,一时间不知所措。忽然,内心里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她。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那臭老头的恶作剧?!他一个人整日在山上,闷得发慌,于是便用什么怪异的法术拿我这老太婆开涮?没错......一定是这样......”想到这里,一瞬间奶奶的恐惧感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愤怒,她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木屋的房门。
一阵阴风从房间中飘出,直扑奶奶而来,那股阴风扑到奶奶身上,令她的皮肤、面庞一阵刺痛。
“呸!搞什么幺蛾子!”奶奶咒骂道。
可刚骂完,定睛朝屋内一看,一口硕大的槐树棺材直愣愣的摆在奶奶的眼前!
“装神弄鬼!想让老婆子我在这跟你陪葬啊!”
说罢,奶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墙角的一把铁锨开始猛砸那口棺材,还未砸几下,只见那棺材盖慢慢开裂,一股力量从棺材内部猛地将盖子弹开,棺盖摔在一旁的地上像一个不倒翁一样来回摇晃,发出咯吱吱的声音。
这一下子把奶奶吓得魂不守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缩向角落,大约过去了十几分钟,奶奶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缓过来,她松开了环抱自己的双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悄悄地向那口棺材走去,她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双手双腿打着哆嗦,一步一步接近那口棺材,当她走近棺材,往里一看。
“啊!”奶奶尖叫着,瞪大了双眼,连连向后退去。她再次退回了那个让她能找到一丝安全感的墙角,站在那里迟迟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她浑身发出剧烈的颤抖,心跳的速度达到了极限,接着,棺内传来来的声音彻底击溃了奶奶的心理防线。
“咚咚......咚咚......咚咚......”敲击声传入奶奶的耳朵,奶奶的恐惧感达到顶点,内心一下子崩溃了,接着整个人身体一软,“嘭”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奶奶,奶奶。” 阡阡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奶奶已经醒了,但恐惧感包围着她,使她迟迟不敢睁开眼睛。‘到底什么才是梦?什么是真实?’她把双眼闭的更紧了。‘再醒来,究竟又会遇见什么奇异事件?’
“奶奶,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那阡阡拍拍你…”
阡阡说着,停止了摇晃着奶奶的双手,轻轻的搭上奶奶的被子,学着奶奶的样子拍起来。
“奶奶不哭,奶奶不怕…”
奶奶被逗笑了,她坐起来一把搂住了阡阡,阡阡的身体柔软而娇小,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是小孩子身上独有的味道。这味道奶奶很熟悉,但却在此刻第一次让奶奶是如此的安心。
这是家的味道,是平淡现实的味道。
奶奶真正清醒过来,牵起阡阡的手走到院子里,那朵蒲公英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奶奶和阡阡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日子渐渐归于平淡,像是阡阡身上的奶香味一样,她们过着幸福又美好的每一天,似乎什么都没有再发生改变,那朵蒲公英还是那么美,那个小院整日风和日丽的,充满了阡阡的笑声……
某个阡阡已经睡去的夜晚,奶奶突然想起那本诗集之中的一首,于是打开来反复又仔细品味着。
‘其实我们不过都是孤立无援的个体
然后我们相遇,相知,又别离
像是早就被安排好的剧情
反复上演 ,千千万万遍
而后又重新如坠入海底,重蹈覆辙
一切都犹如一场命定好的游戏
叮的一声你听到游戏终止了
新的游戏也程序般继续
偶尔你在中场休息的空档
也跑出来偷偷喘口气
但也在还没把气喘匀的时候就奔跑回去
继续那荒唐却又百无聊赖的人生
但那心脏被放在羊绒被上的时候
啊你大概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