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
下午一股妖风
晚上一轮清月
中元节一过
鬼月也就过了一半
昨晚围着皇城夜跑
枝摇叶动，树影画墙
朋友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说，七夕为什么正好在鬼月？
这倒不难回答：
爱情，本就是百鬼夜行中遇见唯一的一人
人何寥落鬼何多
能遇见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再者说
七夕节和中元节也确有相似之处
一个是天各一方的“日日思君不见君”
一个是阴阳两隔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中国最动人的爱情故事
哪个不是生离或死别的“鬼故事”呢
这样看来
爱情与鬼魅一起似乎也不显得唐突
七夕和中元一起好像也再合适不过
梁祝化蝶
杜丽娘化鬼
牛郎织女搭的鹊桥
有情人可能需要借助某种意象
来承载和消解“爱别离”的重量
这些意象里我最很喜欢的
是《项脊轩志》中的那棵枇杷树
归有光写自己的书房
写自己的成长经历
也写生命中三位重要的女性
母亲、祖母
以及自己第一任的妻子魏氏
我常想
为什么归有光要在十余年后
补记魏氏曾经在项脊轩里的音容笑貌
我觉得是他又看见了那棵枇杷树
“庭有枇杷树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说
枇杷树是魏氏亡故那年亲手种植
当他又回到项脊轩
一定看见了这棵枝叶茂盛的枇杷树
但是妻子早已不在人世
他又想起彼此经历过的日常琐事
读书、写字
以及她的笑容
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想说的是：
“原来你已经离开我这么久了。”
有些记忆
可能藏得很深
却说得很浅
通常
作为延展阅读
我们还会读《寒花葬志》
是归有光写自己妻子陪嫁婢女寒花的死亡
我始终认为这一篇短文
主要是在写魏氏
但如果是要参加教育部统考
请务必选“寒花”这个标准答案
寒花是一个可爱的双马尾小萝莉
十岁就跟着魏氏随嫁进归有光家
一条深绿布裙长可拖地
很讨人喜欢
寒花平常有点贪吃
有一天剥了满满一盆荸荠
也不给归有光吃
让归有光追着她跑
魏氏笑了
一起吃饭的时候
又老爱靠着桌子
眼睛不自觉的东瞧瞧、西看看
可能样子萌到不行
魏氏又笑了
归有光写寒花
应该是在回忆这两次微笑吧
《寒花葬志》有两个版本
“未刻版”比“通行版”多了23个字
归有光写早夭的寒花
字里行间都是魏氏的影子
寒花像是他心里的另一棵枇杷树
后来
有一次清明节
归有光梦见了魏氏
梦中的两人沐浴在爱里
却被外面的鼓声打断美梦
自魏氏死去之后
归有光说
自己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在梦里见到她了
理由是：
“俗以为泪著殓时衣，不梦也。”
人来人往
处处是你
却又无一是你
枇杷树种下的那一天
归有光不会知道
将来会为妻子的逝去流下这么多眼泪
爱的意象
本就是藏在暗处的鬼魅
会在你不自知时突然跳了出来
有时
我们必须为各种悲伤取一个名字
假装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怪物
（完）
